国士,宋氏罪名昭昭,可您却三番五次为这余孽脱罪是何道理?陆俊茂起身刚直的说道。
皇帝坐下来捏了捏眉心,任由他们吵。
陆尚书,京城的人都知晓宋谦为宋氏庶子,在府中并不受宠,这些年皆养在我身边,若是他有谋害国祚的心思,那便是老臣的罪过,请皇上把老臣的罪一并定了吧。周青云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花白,脸上都是老斑,说到这里作势要下跪。
皇帝连忙站起来道:国士,使不得。
皇上,宋谦是跟着老臣长大的,他虽不善言辞,可心性纯良,纵然中书令犯了天大的错,可他也已经自尽谢罪,现如今宋氏只余这个庶子,若皇上执意治他的罪,老臣愿以命换命。周青云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头。
霎时间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皇上叹了声气走下来扶起他道:国士言重了,此事并无定论,尚有转圜的余地,这又是何必?
皇上......陆俊茂还想说什么。
高让跪在地上道:皇上,奴才也觉得宋谦罪不至死,虽说宋柏峰犯了死罪,可宋谦这些年都跟着国士,常年在外游学,与宋家疏于来往,此事还需仔细考量。
朝中的人闻言心中各有打量,都在揣摩皇上的心思。
皇上,臣也奏请重查此案。片刻后李衍出来说道。
他穿着今早的官袍,举手投足之间隐忍而沉冷:臣痛心豫西十万将士埋尸荒野,可更希望冤情昭雪,望皇上恩准。
既是如此,即日起,宋谦以戴罪之身留朝,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处理。皇帝松了口气,看着李衍继续道:李衍,你既是刑部侍郎,查起案来终归身份方便些,往后就让宋谦跟着你,朕也放心。
李衍跪地道:臣遵旨。
散朝后周青云扶着重伤在身的宋谦出去。
他这十几日瘦了很多,本就略紧的衣裳套在他身上却显得宽大,眼窝深陷下去,本就薄的唇更显冷情,仿佛风一吹便会倒。
豫之,这几日难为你了。周青云心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苍老的脸上满是心疼。
宋谦撑着身子,尽量不让身子压在周青云身上,垂下眸低低道:是老师受累了,这几日为了学生的事情四处奔波。
诶,现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也回不去了,你便去老师府中养伤。周青云蹒跚着步子道:老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事已至此,凡事还得看开些,活着才是最打紧的。
他微微颔首,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偏过头去咳嗽。
来来往往的朝臣都看着他们,眸光复杂,带着似有若无的审视,宋谦并不在意。
国士。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稳得近乎绝情的声音:请留步。
宋谦看到眉目凌厉的李衍加快了步子往这边走来,后背的伤仿佛又裂开了一般,痛得彻骨。
李侍郎,有事?周青云知道这几日宋谦在狱中受的重刑皆是李衍暗中所授,虽留了口气儿,可他此刻着实对他生不出多少好感。
李衍看着眉目清冷的宋谦轻笑道:说起来日后我和宋谦便是同僚了......
豫之不过戴罪之身,不敢高攀。周青云没等他说完便径直出声:李侍郎话已说完,豫之身子弱,不能在外边久待,告辞了。
宋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李衍看着他们的背影倏地出声。
周青云看着宋谦并无变化的神色道:豫之......
无妨。宋谦松开他的手,缓缓提起嘴角:不过几句话罢了,老师不必忧心。
看着周青云独自往前去,李衍才走到他面前,手掌放在他背上,用力的摁了摁,压低了声音道:疼么?
宋谦觉得伤口里的血似乎又渗出来了,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白了几分,可他没有挪动步子,只是平和的望着他,并不说话。
那豫西那些被弯刀分尸,血尽而死的将士们不疼么?李衍凑近他的耳畔阴狠的说着:罪臣之子,死的简单倒是便宜了你,待此案查明,你落到我的手里,我定会叫你生不如死!
他抬头看着细碎的阳光,丝毫不觉得刺眼,轻轻的勾起唇角,声音缓慢而轻柔:李侍郎,我可是睚眦必报的。
睚眦必报?李衍迎上他的目光:你配么?
☆、帝心
宋谦转过头来,唇角轻轻滑过他的侧脸,声嗓里带着有意无意的魅惑:日子还很长,李侍郎,我们可以试试看。
你玩儿得起,我自奉陪。李衍冷哼一声,脸上挂着笑,在旁人看来,倒像是他们有什么亲密关系。
宋谦后退一步,微微颔首道:李侍郎,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
李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虽然单薄,可阳光洒在他身上,竟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反而无端多了几分俏寒,他伸出手掌,上面沾染着宋谦后背的血,鲜红得刺眼。
内殿。
皇上,您留宋谦一命可是心中已有打算?高让把冒着热气的茶放在皇帝面前,脸上堆着笑询问。
皇帝批着奏折道:京都那些人日益猖狂,朕的人被他们挨个儿除去,现如今已经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细碎的阳光照在他的乌发上,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只是这几日睡得浅,醒的也早,眼下还有些乌青。
可那宋氏毕竟是皇上下旨灭的,万一那庶子有异心......高让站在他身侧幽幽道:奴才只怕到时候会更难掌控。
皇帝放下朱笔,端起茶盅道:此案既已重查,真相浮出水面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他恨得不是下令的朕,而是暗地里构陷他父亲的京都世家,宋谦身份虽低,可毕竟是国士唯一的学生,有些能耐。
那便等过几日风平浪静后给他点事情做。高让了然的开口。
对了,中书令的职位空缺了许久,明日拟旨让江望舒就任吧。皇帝忽的想起来道:今日你且让他来见我。
高让垂眸应下。
父亲。周晗景看到周青云带着宋谦回来赶忙道:我来吧。
周青云点头,让周晗景扶着他进去躺下,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去找秦大夫。
他躺在床上,后背的伤迸裂开了,脱了外衣,后背淌的都是血,满身都是鞭痕,周晗景皱眉:这些人明知豫之是父亲的学生还下这么重的手。
是李衍暗授的,不然就刑部那些人的胆子还做不出这样的事。周青云坐在一旁,看到他满身的伤口直叹气:只是豫之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下伤了底子,只怕更是难养。
没一会儿秦皓就来了,他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原是太医院院令,去年才卸任,和周青云私交甚好。
秦大夫。周晗景让开位置恭敬的作揖。
秦皓看过之后叹了声气道:虽无性命之忧,但伤了根底,治好是不可能了,不过好生养着也还能勉强撑下去,至于活多久,也得看养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