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的声音传到宋谦耳中。
你知道那坟地在哪儿么?宋谦刻意起了起身子,嘶哑的声音顺着风滑到了李衍耳中,有些莫名的痒。
李衍把他的腰箍得更紧,嘴唇迫近他的耳朵,笑意明显:我看过那卷宗不知多少回,怎会不知?
宋谦的身子滚烫,可此刻还是觉得发冷,李衍没穿外袍,身上的温度似乎能把他围起来,他觉得李衍是故意的。
你出来怎么不穿外袍?他偏过头去,笑得如春水般荡漾。
李衍的胸膛灼热,几乎与他的后背紧贴,道:来不及。
宋谦扶着颠簸的马背,觉得越发迷糊,颇有些似真似幻的感觉。
职方司郎中叫苏禹,四十六还未成家,父亲早逝,体弱多病的母亲也在去年撒手人寰,他是个无牵无挂之人,可正是因为这个宋谦才觉得疑心,他不需要多大的开销来养家糊口,朝廷按月发放的俸银足够他过日子,根本没有必要收贿,他在兵部十余年,怎会不知边境布防图的要紧,这东西一旦泄露,头一个死的就是他。
他死的随便,这坟也是关系不错的同僚挖的,估计寻不着什么好地方,便在这林子里挖了个坑埋了。
这就是?宋谦看到这里连个碑也没有,只有个不大的土堆。
李衍颔首:他罪名不小,百姓恨他,今儿立个碑没准明儿就叫人给刨了。
诶,出来倒是忘了拿工具,这拿手也刨不开,你等着,我去找个铁锹。他想了想转身绕了出去。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他才回来。
你怎么借了一把?宋谦看着他不解的出声。
李衍冲着掌心呸呸两声,用了劲挖土:瞧你那身板儿也做不了这个,坐一边儿等着吧,这地方住的人不少,估计埋他的人也不可能花时间挖太深。
这会儿夜更深,林子里的风飒飒的吹着,除此之外就只有噌噌的刨土声,宋谦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觉得全身疲软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
砰!的一声李衍把棺材盖翻开,招招手唤道:过来看。
宋谦扶着树起身,步子虚浮的走过去,垂下眸看了一眼道:空的?
李衍也没认真看,闻言弯下腰把里面的被褥揪出来,眉头皱成了一团:怎么会这样?
看来今晚之前这尸首就被人挖走了。宋谦抬眸:做的可真是滴水不漏。
他后退一步,看着李衍沉思的模样抬了抬下颔。
做什么?李衍抬起眼看他。
宋谦就地坐下来道:埋回去啊。
我埋?李衍撑着腰长喘了口气,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热汗:这里头没死人。
他面色不改道:明日有人看不清掉下去就有了。
李衍叹气,抄起铁锹又把翻起的土往下拢。
做完这些已经是后半夜了,李衍和宋谦并肩坐着,天上还有些星星,宋谦抬头挨个儿数着,李衍靠着他,伸手圈着他的腰:豫之,若这真是冤案,我该如何偿还给你的那刀呢?
李侍郎欠我的只有那一刀么?宋谦轻轻的笑着,全身的滚烫被夜里的冷水吹得消散了不少,脖颈间有些碎发,瞧的人心痒。
李衍冲他腰间拧了一把:你知道多少?
怕了?宋谦失笑,眉眼间含着水波,也不知是病的还是天性如此,甚是勾人:这么明显求饶的话可不像是从你李侍郎口中说出来的。
他随意的揪了地上的一根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要不,以身相许吧?
宋谦病得厉害,耳边本就模模糊糊,方才又刮了阵风,他着实没听清楚,忍不住倾身过去道: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李衍把草嚼碎了吐出去,片刻后才道:豫之啊。
宋谦觉得他好像特别喜欢用这种轻柔如水般的口气唤他的名字,显得深情而绵长。
李侍郎,还记得我们初次面对面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他挑高眉,眼角撇着腰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李衍颔首:自然记得,那哪能忘?
刑狱可不是个好地方,十天便能叫人脱胎换骨。宋谦瞧着他的手:有的人脱胎换骨如新生,而有的人脱胎换骨不生肉,托你的福,我是后者。
他凑近宋谦,闻着他身上的松竹香,感受着他全身的炙热,鼻尖抵着他的脸颊喃喃道:豫之,我们见过的。
自然。宋谦偏过头去,云淡风轻的语气:刑狱里李侍郎居高临下的模样,真是叫我毕生难忘,我日日夜夜都记着呢。
李衍的眸光暗了暗,能从他灼热的温度里闻嗅出几分寒意。
豫之,你记性不好啊。他叹了声气说着。
宋谦迎上他的目光笑道:是么?
李衍在他腰背上顺了一把转了话题道:这会儿穿这么厚?
冷。宋谦牙齿打了个颤。
他们歇了会儿天色已经露了曦光,宋谦话音越来越弱,李衍把他扶上马,策马回了府。
主子......暮阳见李衍抱着昏迷不醒的宋谦进来,他身上又只穿着里衣,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你们这......
李衍的神色不怎么好:去请大夫。
啊......哦。暮阳转身奔出府。
他抱着宋谦回到里屋,他的骨架小,腰也细,抱起来并不费力,身上烫的仿佛着了火,里面的衣衫都被热汗淌湿了。
没有......宋谦神志不清的呢喃着。
李衍听不清,往下俯了俯身,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只听到他不停的说着什么‘没有’。
豫之,知道我是谁么?感觉到宋谦拽紧了他的衣襟,李衍轻轻的提了提嘴角,伸手抹掉了他脖间的汗,声音似是诱哄:我是谁?
宋谦闭着眸不说话。
知道我是谁么?李衍一遍遍的重复着。
宋谦似乎觉得烦,微微偏过头去皱眉道:李衍,别闹了。
我不是李衍,是李正卿。李衍缓缓的掰过他的脑袋纠正着:正卿,知道么?
他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豫之,我们早就见过的。他凑近宋谦的耳畔:三年前,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