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缺。
打更声隐隐约约传进我房间,屋子里漆黑一片。床帘突然一抖动,我已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从衣柜最底下一层抽出套夜行衣,换上,又黑布蒙上脸,拿上剑,推窗而出,纵身掠上房顶,往皇宫外西北译馆的方向飞去。
译馆植有很多苍天古木,像极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非常容易掩藏行踪。我藏身茂密的树丛中,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译馆太安静了,安静地诡异。没有灯光、没有人看守、甚至连虫子叫都听不见。
我没有思考太多时间,决定还是先回去。我慢慢伸出手探摸身后的树枝,开始退走。但当我手握住一根树枝,只是很轻微的力气,那根树枝却蓦然发出“叮铃”的一声响,声音绝不算大,可我全部的神经都被提了起来。
“叮铃、叮铃。”
“叮铃”在第三声铃铛响起又未绝时,我跃下地面,脚未沾地,人已快速地闪入了树干后。
“咻咻咻”
无数枝火箭几乎是在我动身的同时,从树的正面飞射来。眨眼间,这颗古木变成了火树,我躲在树干后,而树干前早已插满火箭。短短瞬间,我已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本来死寂的译馆刹那间火光一片。
黑暗固然让人害怕不安,黑暗突然被照亮更考验人的胆魄。
沾着火的树叶子不断在我眼前掉落,我没再控制自己的气息,耳朵里听见树后面无数的喘息声和慢慢向我逼进的脚步。
我身后有多少个人
说不清的武器在走动中发出的钝响回答了我。
我定定站立树干后,呼吸渐趋平缓。我等待,等待他们无限接近。
他们忽然停了,也似在等待着。
“把头砍下来,提过来我瞧瞧。”
一道阴测测、浑厚的男人声音传来。
这个声音似乎和我有一段距离,但这声命令,他们又开始动了。
而就在他们开始动作时,我闪出树外,爆发全部的内力,挽出漫天的剑雨。就在他们所有人在抵挡那些飞射的剑气时,我没有趁机脱身,反而向人群后那个独自站立的黑影子飞掠去,火光没有照亮那个影子的模样,他高大的身形像一尊坚不可摧的山岩。
飞到半途,一个人突然掠到面前,我一剑刺出,一双肉掌竟硬生生接住了我的剑刃,我手用力一挣,竟抽不出长剑。我左手两指间弹出片薄薄的指刀想划破他的咽喉,那个人的反应非常敏捷,身体陡然往后偏,与我的指刀堪堪擦过。我迅速狠力往他下身踢,他不得不更往后避,剑一松,耳边风声骤急,我回身一把匕首射出,“当”三根飞刺被击落,我右手不停,连击出三剑,均被那个男人一双铁似的手掌接住。我定睛一看,那个连连与我过招的是个个子高瘦、满脸狰狞刀疤的男人,他灰褐色的眼珠,阴鸷冷酷,盯着我像盯着个死人,整个人阴沉沉的,面色惨白,简直跟只僵尸无异。我猛然注意到他的那双似乎刀剑不侵的手掌是紫黑色的。
“巴令,把她的头拧下来”
那个依然置身暗处的影子再次不容置喙地喝令。
我急急后退,已经陷入了包围之中,一群人如狼似虎地向我狂扑而来。这些人的身手都非等闲之辈,用的武器刁钻古怪,出手毒辣,我很快感到力不从心,内力也耗去了大半。我看向不远处那个我始终没看清楚样子的人一眼,咬咬牙,逼出最后的内力,用道强硬的剑气划出一个狭小的出口,飞冲出去。背后强烈的杀气咄咄逼近,我转身正想反抗,一只宽大的手掌已击在我的腹部,我整个人飞出去,倒地的瞬间我喷出一大口鲜血,腹部剧烈绞痛。
那个叫巴令的男人收掌,缓缓向我走来,其他的人也跟着移来。
大片的阴影遮住火光,我捂着腹部,强撑起上身,不肯相信,我竟命休于此。
“把头扯下来给我看看,身体喂狼。”
黑暗中的男人说。
巴令又举起紫黑色的手掌。
我闭上了眼睛。
、无题
“什么人”
突然有人警戒地大喊。
我睁开眼。
只见夜幕下, 十几个白衣人从天而降。我一眼便看清那些白衣人衣领口醒目的红梅。
暗语阁。
我怔忡之际, 一道狂暴的剑气将人群劈成了两半, 一股力量将我的身体提拉。
我跌进一个怀抱里,鼻间闻到冷冽的梅花香气。
我抬头看他。
“白”
我刚想开口, 大量鲜血喷涌而出, 溅染了白相与一身, 就像朵朵凄艳的红梅在他的白衣上绽放。此刻我不再感到痛苦,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化掉了般, 一滩一滩鲜血吐出来。
白相与神色冷若冰霜, 连在我身上点了七处穴道, 一只手将我牢牢抱在怀中。
很快一群人围剿上来。我没想到白相与内力竟已如此深厚, 暴涨的剑气使空气都剧烈浮动起来,一剑击出, 三四个人同时身首异处。那个巴令趁乱出掌, 白相与竟然不避不闪,肩膀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巴令脸色却倏然大变。
但迟了。
白相与已反手擒住他的手腕。
“啊”
巴令一声凄厉的惨叫, 整只手被白相与活生生的扯断,掉落地上。他的惨叫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白相与废掉他的手后,几乎没有片刻停顿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拧, “咔”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巴令的头扭成了诡异的姿势,身体软软地倒下。
暗语阁的白衣人围在了白相与身旁, 两边一时对峙。
“嗷呜”
那只沙狼嚎叫着冲来。
白相与把我抱起,飞身离开,留下暗语阁的白衣人继续缠斗。
我已经意识迷离,头垂靠他的胸口,耳旁风呼呼响动。
我不知道他带我去了那里,没过多久,感觉他抱我进了一间房子,把我放在柔软的被子上。
他刚放下我,我不禁侧过身,血又哗哗地从口中流出,体内似有万条毒虫在啃食我的血肉,痛得无以复加。
“冷冷”
我疼地睁不开眼,额头上沁满冷汗,艰难地呻、吟:“师父,我好疼”
他也上了床,把我身体放平,“撕拉”,撕开我的衣襟。
我的腹部已赫然紫黑一片,好像笼着层黑气,正在慢慢扩散。他微凉的手掌按压在我的腹部上,渐渐地,锥心刺骨的疼痛正逐渐抽离。
我勉强睁开眼睛,白相与按压在我腹部上、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正一点一点变得乌黑。
我想阻止他,可我此刻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等他收手,立刻朝床外吐了口血,我对他伸伸手,终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屋子里蒙蒙亮,我浑身无力极了,但已不再疼痛。我抬头瞧,白相与盘腿坐床的另一端,我看向他的手,已经回复正常。
“白相与”
他没反应。
“白相与”
他仍没回应。
“相与”
叫了第三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黑沉沉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问:“你怎么样了”
他冷冷地说:“你真以为你天下第一了”
我垂下眼,低声说:“这次是我大意了。”
白相与下床,我拉住他手。
白相与顿了顿,忽然轻叹一声:“白冷,我真想打你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