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或多或少也猜出来了。
但是眼下不是时机,轮不上他哀悼,一把扯过莫二,莫二被拉得一个趔趄,回过了神,他跨上守卫来时骑得马,策马狂奔。
莫二会骑马,但却不精通,顶多会不从马上摔下来。
一路风驰电掣,许多次差点被甩下马,他死死勒紧缰绳,才堪堪到了宫墙外。
等到重文门,莫二坐下的马已经不受控制,也亏他来时一路没人影,才没冲撞到人。侍卫用缰绳套住马脖子,用三个人才拉住失控的马匹。
等莫二被扶下马,他的脚都是软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每一步都像走在软塌塌的棉花上,没处着力。然而那边又催的急,侍卫长想了个法子,找了顶早些年王妃出行坐得软轿,让两个侍卫抬着莫二赶往崇德殿。
未到殿门,便见一直近身伺候瓯越王的老太监常贵站在那,正张望着什么。
见了莫二,他斥退侍卫,亲自扶着莫二。
莫二缓过来了些,不像先前那么无力,但他依旧抻着常贵。
二王子,何该为,何不该为,君应自知。常贵在瓯越王身旁服侍了半辈子,他说的每一句背后都有瓯越王授权。
瓯越王还是担心他抢了莫一的位置。
大王子来了吗?莫二不动声色,王位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九越的统帅,名义上是个好位置,但这个位置有多扎人,也只有坐着的人知道。
莫一自出生起,便注定了。
自是来了!
说着话,便踏进了崇德殿。
未曾进门,腐烂的药味夹杂着浑浊的恶臭扑面而来,这是股不好形容的问道,总而言之是死亡特有的味道。
隔着帘子,莫二罕见地诚心跪拜:王。
崇德殿厚重的殿门合上时卷起了风,拂开了薄薄的纱帘,莫二只看见了一双脚。
起来吧!老二。瓯越王气若游丝,这番话还是常贵传达的。
常贵在进了崇德殿后,就径自走回了瓯越王身边,与往常每一天一般,站在他身侧,不喜不怒,连存在感都是稀薄的。
老二,你的老父亲不行了,与他一起不行的还有他为之努力了一辈子的瓯越。许是感到了暮年,瓯越王少见地打起了感情牌,他要抓住一切可以使用并且托付的力量,确保莫一能够顺利登位。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莫二讪笑,不以为意:王,这位置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瓯越王不置可否,他不信莫二没想过要坐到这个位置上,人心都是有贪欲的,许一寸土地,便想要万丈山林,但这个位置给不得莫二。
他的眸色黯淡了几分,隐隐之间动了杀念。
瓯越王自认为自己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但最起码是个好君主。
即便瓯越已是风雨飘摇,但他依旧要予它最后一丝宁静。
一瞬之间,莫二明锐地感觉到了瓯越王的杀意,他原以为自己最起码会难过,但真真知道,难过这种感情反而没有多深,更多的是不可理喻的无奈。
老二!瓯越王又叫了莫二一声。
说到底他还是有几分眷恋,人至暮年,多少会心软的。
然而瓯越王依旧硬下心肠,他挥手,让常贵端起一早就准备好了的酒。
常贵的手也在颤抖,几滴酒水撒在了托盘外面。
常贵恭恭敬敬跪在莫二面前,将托盘高高举起,与坐着的莫二平齐。
莫二含笑,拿过那杯酒,酒的颜色绿得浓重。
王的意思是?不过是多此一问罢了,但莫二依旧想要个答案,他出身是不好,他母亲的确是汉人,但他与莫一同为瓯越王之子,为何莫一能登上王位,而他就要命丧黄泉。
他不服。
老二,要怨救怨你的出身吧。瓯越王终究是于心不忍,他撇过头去,不愿在盯着莫二。
莫二实在和那个女人长得太像,一般无二的眉眼,细长又薄情。然而昨个她又出现在了自己梦中,上一次见,应该是十多年前了吧,这十余年来,她连一面都不愿出现,昨个她似乎笑了,应该是笑自己也要步她的后尘了。
瓯越王想着想着,便昏昏欲睡,连带着手里的劲道也卸了下去。
他一直捏在手里的银簪滑了下去,落在了地上,顺着地板咕咚咕咚滚了出去。
莫二也看见了。
簪子!常贵,簪子。手里没了重量,让瓯越王猛然惊醒,焦急地喊道。
常贵连忙跑过去捡起银簪,塞回瓯越王手心。
得了银簪,瓯越王冷静了下来。手中越发得用劲,生怕银簪再次脱手。
他这么宝贵这枚簪子,反而让莫二觉得讽刺,攥着酒杯的手都有些泛白。
瓯越王似乎意识到莫二还在,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年,你梦见过你娘吗?
莫二不知该从何处答起,对于自己的娘亲,莫二的意识总是模糊的,除了人人都说得那句,你与她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一模一样之外,便没了认知。
她死得太早,早到莫二都不记得自己是见过还是没见过她。
她不曾入梦来。莫二如实回答。
瓯越王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她果真是怨恨的。
怨恨如何,不怨恨又如何,人死如灯灭。
我留不得你。许是因为莫二娘亲,瓯越王温情了起来。
为何?
瓯越王沉默着始终一言不发。
这沉默反倒让莫二心里犯嘀咕,让他觉得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但不问心里又憋屈,问了心里反而更憋屈,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那。
王,为何不直言。崇德殿的门再一次开了,王妃由两个人搀扶着缓慢地走了进来。
她消瘦得厉害,上一次在莫一大婚之日见到时还有个人模样,现在反倒像一具骷髅上面贴了张面皮,风一吹就能散架的模样。
说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处?瓯越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很淡。
王妃不置可否,脸上多了一丝狞笑,配上她骷髅般的面容,倒真有几丝触目惊心。
为何不告诉他,你可以直言不讳的嘛!告诉莫二这个小杂种,只有他才是你亲儿子,其他人都是我和别人生得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