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我们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想不明白池宁到底是怎么能够做到那般从容不迫,那般游刃有余的。她抱着我们笑,说我只是看上去不着急罢了,可心里比你们谁都着急。我得拿到奖学金,还得赚钱支付第二年的学杂费,我还一定要把成绩考好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妈。我比你们谁都着急呀,可是我爱家明,我愿意把时间匀出来一些给他,陪他在操场上慢慢逛,听他讲乐队的事,听他唱自己写的歌。
那时候苏家明写了好多的歌,一大叠一大叠的乐谱,每一张乐谱的最下面都有苏家明漂亮的笔迹:献给我最爱的女孩。他每写完一首歌都会把原稿交给池宁,让池宁帮他誊抄。池宁抄完以后便把那些字迹混乱爱情浓蜜的原稿装进牛皮纸信封里,装了鼓鼓的一大包,藏在自己箱子的最底层。可是后来,她突然就找不到它们了。我们帮着她满世界地乱找,怎么都不能找到。有些东西和有些人一样,说不见就能不见,你甚至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幸好我们还有记忆,幸好那些年里我总是很闲,闲下来的时候,会轻轻浅浅写日记,记录所有遇见过的人和发生过的事。不然现在,真的会连往事的痕迹都找不着。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到了半夜时分,金杰人也不知道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突然嘟嚷出一句话来。她说:小暖,要下雪了,我来接你了,天冷,路远,请加衣。
我一直没睡着,金杰人这几个字又吐得特重,我听是听清楚了,就是没弄明白这里面的语气和意思,她说得那么正儿八经,就因为这份莫名其妙的正经感,反而有了无限做戏的意味,特有喜剧效果,要不是我心里惦记着不要把池宁给吵醒,准就当场笑崩去。
但我又不想就这样算了,于是蹑手蹑脚爬到下铺,钻进金杰人的被窝。她睁着眼睛,表情特严肃,带着些苍茫的悲凉感,一错不错地盯着我看。我望着她的眼睛笑,轻轻将铺在她脸上的头发抚至耳后。我说胖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