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卿听此,手一转,看了门。他歉意地笑着,眉眼依旧有些磨不去的冷。“沈大爷,对不起,刚刚沉在书里了。”
沈大爷朝他一拍肩膀,柳长卿下意识一躲。躲完后方察觉尴尬,正要说话,沈大爷却爽朗朝他笑着:“小江没回来,可要后悔死他了。他呀,最爱吃你沈大妈做的姜汁糕,每回他回来,总要嗅嗅鼻子看有没有这椰奶姜汁味,他也好久没吃了。今日你沈大妈心情好,做了一大盘,先拿些给你,你方便呢就拿些给小江,不方便呢先吃了,下回再给他。”
沈大爷朝茶几走去,将姜汁糕放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屁股还没黏紧沙发两秒,他立马讶异万分地站起,朝落地架小跑过去。
他左瞧右瞧,似乎不敢确定。又急急跑到阳台,抬首逡巡了许久,方惊叫:“这灯怎么掉下来了?”
柳长卿看着这行为有些奇怪的老爷子,尽力维持平静,他说:“刚刚风大,自己掉下来了。”
沈大爷又像看宝贝似的回来仔仔细细用目光检查着,手却安安分分交在背后。“还好没摔坏呢,不然可怎么交代。”
“我恰好在阳台,见它落了,抱住了。”
“你抱住了?”
柳长卿疑惑地看着表情夸张的沈大爷,微微点头,“怎么了?”
“······哦,没什么。”沈大爷眼神有些闪烁,像一封封去往五湖的信件,四处投递。“我不打扰你了,等小江回来了,你告诉他这宫灯的事吧,不然他和他父母会担心的。”
柳长卿点头,将沈大爷送出门去。去到半途,柳长卿直觉这宫灯有些不寻常,便再次问他:“这宫灯很重要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忙没时间打,今天打多些字作为歉礼O(∩_∩)O
☆、舞会(一)
沈大爷有些发愣,别有意味地侧身再瞧一眼架子上的宫灯,眼中喜忧参半。好一会儿,许是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小江自己说出来,便无所谓地摇摇头,道:“重要不重要,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你看嘛,小江从父母那搬出来,什么都不拿,偏偏只带了这一盏灯,我一个外人想应该是重要的,但或许只是小江纯粹喜欢它也说不定。或者······”他顿了顿,“对于小江来说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吧。”
说到末了,沈大爷有些叹息的意态。
柳长卿也不勉强他了,堆起笑,将他送出门:“那等他回来我再问他吧,如果他······回来的话。”说着说着他脸上有些瞒不住的哀容,似乎怕被沈大爷发现,转瞬间脸上又泛起浅笑,“谢谢您的姜汁糕,我留些给江白吧。”
“不不不,放过冰箱就不好吃了,柳教授不用跟他客气,吃光了别留给他。下次他回来,我让老伴再做些就是了。”
“那就麻烦沈阿姨了。”
“不麻烦。”
沈大爷走了,柳长卿关上门转身就将姜汁糕放在冰箱里。他想着,这是人家给江白与柳长卿的,但很明显,他没有柳长卿的记忆,他不是这个叫柳长卿的人。他忽而感到有些寂寞,便窝在沙发里,开了电视,心不在焉地直直盯着电视屏幕。
宽大的电视屏幕上,那一场寂寥的葬礼一闪而过。接下来背景转到安全部发言台,那陌生的新闻发言人正一字一句极其公式化的宣布一个人的死讯以及表示遗憾痛心。
柳长卿冷笑,他阖眸,歪躺在沙发上,茫茫然进入梦乡。
睡梦很深,深得他一觉醒来不记得任何梦境。他睡得好,他想,在旁人看来定然又是无情之举。
忽然间,关于这六年来一些零碎无章的记忆如潮涌,骇得他慌忙掏出一袋红丸,不需要水就利落咽下一颗。
正舒缓间,手机响了。他瞄一眼来电显示,随即不着情绪地打了声招呼。这一接电话的态度,与平时无异,可听在对面人的耳里,多少觉得有些心凉。
“方玖。”
“······Q,接下来有一个五灵高盛联谊舞会,你要不要去?”
“联谊舞会?”柳长卿一脸疑惑,连语声也跟着扬了调调,“这种无聊的······莫非,里面有重要人物出场?”
那头轻笑一声,“慕容海。”
柳长卿迟疑一阵,说:“这联谊会目的是什么?”
“目的比较纯粹,五灵每年都举办,上一年我们原本约好打算······咳咳,高盛,高盛,改个字你应该就明白了,我一直都认为‘盛’不应该是‘茂盛’的‘盛’,而应该是‘剩下’的‘剩’。所以······”
柳长卿无语,“所以说白了就是大型相亲现场,搞不好就是大型尴尬现场是吗?”
“是的,但是戴上假面,尴尬可以缓解不少。”
柳长卿沉吟半会,“不对,慕容海一把年纪怎会去参加这些聚会?还是说这是一场局?”
“是局的可能性不大,每年这个时期都举办一届联谊会,而每次慕容海都会出现,据说是因为在这联谊会认识了他故去的妻子,为缅怀,年年参与。”
“以往寻常日子,他参加就参加了。这次可不普通,即便去,也得留个心眼铺好后路。时间过于巧合,总令人不安。”
那边许久不说话,柳长卿自知他仍在听,便耐心等着。终于听得方玖说:“你的不安,来之不易。为什么不安?”
“我没有见到他尸体。”
方玖知道“他”指的是谁,冷冷说道:“那我希望真的是他!”
手机那头很安静,安静得令方玖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他候了许久,终不闻一点杂音,他从耳边移开手机,所见却是一片漆黑。果然挂电话了啊。他呡呡唇,将手机丢在桌上,毫不怜惜地听取它吭铛的呼痛声。
七月一日,一个普通的日子,在五灵美茂大厦,年年风雨无阻的一场盛大宴会却令它不再普通,反被许多人记着。
柳长卿与方玖前两日便已将申请表提交,毫不意外的,他二人顺顺利利便被派了邀请函。
一个大学教授,与一个医生,算不上多么有钱有权有势,却足以令许多人一见有意。如加上不俗的外貌与谈吐,不消说更是万千女性心中的白马王子。可惜的是,一个冷酷若无情,一个心有所属不做他人选。
这晚夜星很亮,它们汇成的银河堪称光芒万丈而清高疏冷。它们自认为自己足够耀眼,可往人世一瞧,它们忽而将光芒黯淡了下去,只因羞愧。
看那露天会场,千百盏暖灯与游泳池泛起的银光交相辉映,银盏金瓯整齐排列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上,长桌上更有芬芳红玫瑰斜插于描青白瓶中。
数揪人心怀的,要算是那一座座用高脚玻璃杯叠成的酒塔。香槟就在每座塔旁摆着,而杯子里空荡荡,它们似正在耐心等候服务生倾瓶。
摆上桌的点心不多,却清一色精致,好像它们才是银河中的星点,在白桌布化作的夜空中璀璨耀目。
可来宾们知道,真正的酒水小吃,全在后勤等着一杯一杯、一碟一碟送到客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