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只见他将天|衣胡乱往怀中一塞,抓起桌上的扇子转身就要翻墙而走。
走之前匆匆解释了两句:“别看赤穹这人仙风道骨的,心眼儿长得却比针眼儿还小,因为蓝灿这事儿我算是彻底将他得罪了,这就先撤,您可千万别对他说我来过这儿。”
怕与赤穹迎面撞上,竟连正门都没敢走。而他刚一走,赤穹就进了院子。
白衣蹁跹仙风道骨的仙尊赤穹,今日再见,却像是变了个人般,形容憔悴,愁眉紧锁,如墨染过的黑发之中竟夹着缕缕的银白,身子更是清减的厉害。
拂去胡说肩头落上的树叶,白执头也不抬,淡淡道:“仙尊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赤穹顿了一下,喉咙似乎被什么堵着,声音听起来格外沙哑,“白执,求你,再救他一次。”
胡说听人说了前几日赤穹与白执打过一架的事,也不知赤穹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来找白执帮忙,而且连声“帝君”都不喊,直呼姓名。
不过,看样子对方是为了蓝灿而来。虽然不知为何赤穹不去找药仙而是每次都来找白执,但因为不希望蓝灿出事,他想让白执去明韶宫帮这个忙,于是道:“帝君,要不您还是跟着看看去吧。”
赤穹这才注意到胡说,“……这位是?”
白执却不理他,只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胡说的脑门儿,笑道:“你知道其中利害吗,就说让本帝去?”
胡说一缩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见赤穹还等着,他才礼貌又乖巧地跟对方打招呼,道:“我叫‘胡说’,胡说八道的胡说,见过仙尊大人。”
赤穹点头,未再言它。虽然憔悴不堪,又是有求于人,但他一直端着仙尊的架子,不苟言笑,叫人望而生畏。
许是第一次见面的阴影还在,又许是他禁锢了蓝灿自由的缘故,总之胡说对他没什么好感,只能敬而远之。
白执最终还是跟着往明韶宫走了一趟,胡说担心蓝灿的安危,便也跟着一起去了。路上胡说才觉出一点奇怪之处——白执与赤穹之间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深厚的情谊,比起朋友反而更像是敌人,但据说以往每次蓝灿病重,似乎都是白执出手相助。
这次亦不例外。白执进了屏风后的隔间,布下结界不让任何人靠近,包括胡说在内。但这次救人耗时似乎比上次更久一些,得有三炷香时间,而等白执再出来时,胡说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的神采似乎也暗淡了些。
胡说走过去,搀住白执的小臂,忧心忡忡地问:“帝君,您没事吧?”
“无碍。”白执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担心,淡笑着说:“只是耗了些元气。”
“真的?”胡说半信半疑,若只是耗费些元气就能救人的话,赤穹明明已经将自己大半的修为都给蓝灿了才会因此白头,可不照样没用吗?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白执轻轻抱了胡说一下,温声道:“别担心,本帝无碍。”
“嗯。”胡说咬了下嘴唇,点点头,想起蓝灿,便问:“那……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蓝灿吗?”
白执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你,还是不见的好。”
但胡说还是进了隔间,而进去之后,他才明白为何白执会说“不见为好”。
蓝灿躺在床上只盖着一条薄被,却消瘦的几乎找不见人,脸上被赤穹打出的淤青还未散去,脚上一条金锁链牢牢拴在床尾。脚踝被锁链磨得血肉模糊的,看样子他被关之后没少挣扎。
胡说感到一阵心疼,却连碰都不敢碰蓝灿一下,生怕碰错了地方害他更难过。
蓝灿本面无表情,听到动静空洞的眼珠转了一下,见是胡说,死寂的眼神才有了一丝光亮,苦笑着轻声道:“狐狸,你进来做什么。我这样子,咳咳,不该被你瞧见。”
胡说眼眶泛红,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别说傻话,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是要在最狼狈的时候互相关心的。”
“嗯。”蓝灿点头,眼角却抑不住地滑下泪来,“胡说,你代我向帝君说声谢,不过请他以后不必再救我了,我如此这般,实在生不如死。”
“仙尊究竟为何这样对你?你告诉我,我去帮你理论!”胡说气道。蓝灿却什么也不说,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了,却看到蓝灿抿着嘴唇,紧闭的双眸眼角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直流进鬓角。胡说只好让他好好休息,起身欲走,回头却见赤穹站在屏风处。
听到蓝灿说“如此这般,生不如死”后,他整个人僵在那里,面如死灰。
“帝君,你知道仙尊为何如此对待蓝灿吗?”回去的路上胡说心中还是有点闷闷的,“我感觉他分明很关心蓝灿,不懂为何两人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因为凡是这世上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强留终究留不住。”白执淡淡地说,牵着胡说的手收紧了几分。
胡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时听到路边的蟠桃园中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奇怪地看去。
只见一片树影繁花之间,有一男一女正在树下抱作一团,两人还都脱了一半的衣裳,脸上的表情刺激又开心,忘我到连有路人经过都没发现。
胡说脑中“嗡——”得一声懵住,呆呆地指着那两人,问:“帝君,你看他们……”
白执脸色微变,忙挡住胡说的视线,拉着他离开此地,声音不大自然地说:“是天君与天后。”
胡说“哦”了声没再问,白执就以为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到了晚上,胡说窝在云被中突然抬头问他:“帝君,白天的时候,天君夫妻二人在园子里抱在一起做什么?”
“在……”白执翻了个身,背对着胡说,声音微哑:“……在行周公之礼。”
“周公之礼,可他们看起来好开心啊。”胡说追问,“帝君,这个周公之礼是人人可行么?那您与我,可不可以?”
见白执转过身去,于是爬起来一手撑着床,一手去推白执的肩膀,却被人反扣住手腕,一阵天旋地转间压在了身下。
“狐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白执危险地眯起眼睛,声音又粗哑了几分,“本帝并非君玄那般,此礼,唯有两心相悦之人可行。”
“两心相悦?”胡说歪头想了下,突然伸手搂住白执的脖子,笑道:“没错啊,我的确很喜欢很喜欢帝君。”
深吸一口冷气,白执压下心头浴火,面无表情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就敢这样说。”
“我知道啊。”胡说点点头,将梦中那红衣少年曾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一遍,“如果喜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时就会感觉很欢乐,看不到他时心中会一直念着,听不得旁人说他半点儿不是,总想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顿了顿,弯眸一笑,“我对帝君就是这样啊,只是不知,您对我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