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顾念尘不确定叶树想要什么答案。
“是树叶,准确地说,是杨树叶。我爷爷姓叶,家门口有片杨树林,我的这把琴是他做的,这片杨树叶是标记。”
叶树说完后,见顾念尘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就问道:“你的琴呢?是谁送的?”
顾念尘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想说‘朋友’,我没猜错的话,是一位年纪很大的朋友吧?”
叶树直视着顾念尘,他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平静地说着这些。
“这是第二次了,你是不是很好奇那封信我是怎么认出来的?”
“虽然你字写得和原先不一样,但标点符号一点都没变,规规矩矩,逗号像个小蝌蚪,句号像个小圆球。你自己没注意到吧?”
顾念尘就静静地听叶树说,心里竟然出其的平静,他想着今天的口琴课估计是上不成了。
“你请假的那一周,我竟然发现自己有点担心,他们两个说你对我很好,我不应该把你弄丢。”
“我都知道,但是你那么清冷的性格,怎么唯独对我这么好?我自认为没什么特别的。你信里说一直在期待,说重新认识我之后发现和想象的不一样。”
“我那一周一直在找你,想和你说清楚,后来找到你的时候,就揍了你一顿,不过你也揍了我,扯平了。我想着,打一架这事就算揭过了,我们还是朋友。你不说以前的事,我就不问。”
“最近我老是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情,梦里除了爷爷和肉包,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孩子,我觉得这些梦都是真的。只是我看不清那个孩子的脸,我想着他应该是你,我觉得我慢慢地想,总能想起来的。”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顾念尘终于说话了,“都过去了,现在这样也挺好。”
叶树听到他这样说,莫名就起了火,他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你是不是以为我想不起来?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要一个人记着这些?我想不起来你,你甘心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痛苦。”顾念尘平静地说道。
当然不甘心了,怎么可能甘心?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渴望关心渴望温暖的普通人,但他更不想让叶树伤心,叶树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叶树突然就沉默了,过了会儿,顾念尘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抬头就看见叶树哭了。
眼泪无声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一颗颗掉落下来,砸在顾念尘的心上。
他突然就慌了,小时候的叶树爱笑也爱哭,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但长大了的叶树,更多的是笑,顾念尘有时甚至看不懂他的情绪。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看见叶树哭。
他不知道叶树怎么了,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看见叶树哭,他的心里就像被无数银针细细密密地扎,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叶树觉得自己好傻,太傻了,他想把过去那个鸵鸟一样的自己打醒。
顾念尘一直这么为他着想,一直这么温柔,听到那句话后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自己跑出来,心仿佛被一股温暖的水冲刷,一下一下,轻柔地,像是要冲破那扇一直紧闭的门。
顾念尘犹豫了会儿,伸手抱住了叶树,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记得小时候外婆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叶树把下巴搁在顾念尘肩膀上,双手紧抱着他,终于放声哭了出来,顾念尘的怀抱不是很暖,像他这个人一样有点清冷,但叶树却莫名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树的哭声停了,他轻轻地说道,“不用拍了,我缓缓就好了。”
顾念尘像是没听到,还在一下一下拍着,叶树就由他去了。
如果这时叶树挣开顾念尘的怀抱,就会发现顾念尘的脸上也有两道泪痕。但等他缓好时,顾念尘也缓了过来,所以他没注意到。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以前叫你‘小土’吗?”叶树洗好脸后,坐在沙发上问顾念尘。
这也是他一直不敢确定的原因,如果梦里是小尘,他肯定第一次就想到了顾念尘。
顾念尘露出一个笑容,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小时候不爱说话,上学的第一天,也就是见到你的第一天,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没有回答。你就自己翻我的书包,看见作业本上的姓名,指着最后一个字说‘小土’,然后就一直叫我‘小土’。”
叶树知道这确实是自己会干的事,“尘”字上下看不就是“小土”吗?他对顾念尘解释道:“当时认字不全,可能只认识小和土。”
顾念尘没说的是,叶树在说完“小土”之后,还接着说:“你叫小土,我叫小树,我们很配唉!”
当时的自己听到这句话,是什么反应呢?好像是把作业本抢了回来,然后没说一句话。
“那我现在还可以叫你‘小土’吗?”叶树突然问道,“你都叫我‘小树’了,我觉得‘小土’比‘顾老师’好听多了。”
顾念尘点了点头,他曾以为这个称呼只会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了,从来都只有叶树这样叫他,这个名字也是属于叶树的,是叶树起的。
“这个琴是爷爷做的,我当时是不是让你和我一起学琴?”叶树又问道。
“嗯,可惜我没学多久就走了,后来就没学。”
叶树想问顾念尘当时为什么走,但他想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就没问,只是顾念尘突然自己说了。
“对不起。”顾念尘说出了这句迟到了十几年的道歉。
叶树一头雾水,不明白顾念尘为什么道歉,但他还是说道:“没关系,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当年不告而别是有原因的,我外婆突发了心脏病,我下课后就直接被我爸塞进了车里,拉回去了。后来我想过给你写信,但不知道地址。高中时从我爸那里知道了地址,假期去找过你,可是每次你都不在,邻居说那是个空房,很久都没人住了,他们也不认识叫叶树的人。”
叶树第一次听到顾念尘说这么多话,他模模糊糊记起自己好像是突然失去了一个小伙伴,然后哭了一场,病了一场,确实伤心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就慢慢好了。
“初中的时候,去城里上学,从爷爷去世后,我就没回过那里。”叶树解释道,“你高中的时候,我应该也上高中,很多邻居不认识是正常现象,我也不认识他们。我不知道你去找过我。”
“那时候的你估计已经不记得我了。”顾念尘自嘲地笑了笑,“我没抱太大希望,就是求个心理安慰。再见到你,真的是很大的惊喜。”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叶树还是没能全部记起他和顾念尘之间的事情,但这已经没什么了,未来还有很多的记忆。
时间已经六点多了,今天的口琴课算是彻底没戏了,叶树于是和顾念尘另外约了时间,并且保证自己一定不会食言。
一起吃过晚饭后,叶树回了宿舍,顾念尘回了租的房子。
“叶子,你怎么了?”石嘉扬看着从回来就一直带着笑的叶树,好奇地问道。
“嗯?没怎么啊。”叶树不明所以。
“傻哲,你看看叶子,是不是有点不正常?”石嘉扬悄悄地捅了捅付哲。
付哲看了叶树一眼,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就你眼睛大,就你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