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炽热而真诚,透露着一种小孩子般的单纯,让我不知该作何回应。逃避着逃避着,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我住院那天。
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月亮很亮,几乎照得地上都发光。我爸出差,家中没人,只能独自走回家。我们学校的校址在郊外,周围很荒凉,除了路灯就只有月光照亮前方。下了晚自习走在这样的路上,农家养的狗不时发出的叫声,怪渗人的。很容易就让我联想到那些恐怖故事里的场景。就好像身后会传来能觉察出来的脚步声,不深不浅,就这么跟着你。
啊啊,要不是知道这是我幻想出来的,我几乎以为这是真的了。
不可能不可能,正值放学高峰,这条路上有很多人走对吧,我往周围一看,没人了g我今天收拾书包太迟了,又问了禾穗今天的作业,耽误太多时间了导致出来的时候校车都走了可是我背后的脚步声是怎么回事我拐弯它也拐,天哪,不会吧不会的不会的,可能是我自己裤子发出的重音导致我以为是脚步声呢以前也发生过不少次这种情况的。对啊,都什么时代了,别搞封建迷信,再说,谁会打劫我啊,这样想着,我壮了壮胆子,往后看一眼。一个细长的身影蹦进眼里。
“我去,林茜陌,你想吓死我啊跟踪我干嘛”
“顺路”
“你离我远点,退后,再退后。”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前面出现一大群社会小混混模样的人,堵住我们的路
“林茜陌等了这么多天终于让我逮到你小子了”为首的一人嘴里叼着烟恨恨地说。黑夜里,烟头发出幽红的光。
我看那些人手上都拿着铁棍等武器,有些人脸上还有刀疤,琢磨着肯定是林茜陌的仇家找上门来了。林茜陌有仇人我并不奇怪,他本就是混黑社会的。只是他什么时候惹上的看他们的架势及那人讲的话,应该是最近结下的梁子。但是没可能啊,他一直跟我呆在一起在学校啊,根本没出去的机会,难道是放学后可是那样的话也不对啊。他难道不用学习了吗他的功课一直是文科班的第一,我们那个变态数学老师可是天天在课上夸他呢。如果天天下了晚自习他就去忙这个的话他靠什么来维持成绩呢
我后退了几步,靠近他,问“你的仇家”
“仇家他们还没那个资格”声音并不大,却是故意让那些人都听到。
“操你小子死到临头了还放屁,今天我他妈就让你尝尝惹到我的后果,兄弟们,给我上”
“停等一下,你应该是想要回市东南角酒吧那块地盘吧,这事跟她没关系,放她走。”他将我护到他身后。
“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谈条件给我两个一起打”
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时候,我被他推了一下,直接被推到了人群外。他甩出书包扔倒了一个人,然后赤手空拳和他们干了起来。
血,鲜红的血液,从他身上流下来。不停地流,我觉得那血流到了我的血管里,与我的血液产生了排异作用。我竟然僵硬到窒息。阻止他,救出他,他不能一个人扛,可是这该死的,四周怎么没有人啊来一个人吧,来一辆车吧,求求你们了我拼命地喊拼命地招手,没有用。暗夜如墨,月上树梢,世界似乎陷入了安静的沉睡。报警,对,报警,我没有手机
他们还在继续,那原始的野蛮的行为。一些人倒下了,另一些又上去了,我看见林茜陌撂倒一个又一个的人,同时我也看见他承受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他的动作太快,我看不清他的脸,或者说那是因为他的脸正被不断流下的血覆盖,他的血,别人的血。
不行,我要阻止,怎么阻止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弱到令我羞耻。
有一道光,一道刺眼的光,凌迟着我的眼睛。我向光源看去,刀刃正反着冰冷的寒光,那属于匕首,指向林茜陌温暖的腰间。
我想,有生以来我还没有行动这么快过。
鲜血流出,我看到它自我身体上那道温柔的缺口潺潺流过粗糙的校服,与他的血汇合。他的血染的手撑在我腰侧,血腥却温暖。冰冷却快于痛感,我的身体正在冷去导致我看不清他眼里汹涌着的情绪。我只知道我需要他的温暖,极其热烈。那匕首就在我腰间,痛感铺天盖地漫延的时候,我竟想到加缪异乡人里主人公的独白:我杀了人,只因夏日的阳光太刺眼。
意识消失之际,我听到一声刺破天穹的吼叫,仿佛月圆之夜狼的嚎叫,那声音太过愤怒震耳,硬拽着我的意识
“动她的人,你们,别想活着走出双木市”
我想我不该那样做的,让我的血和他们的混在一起,太脏太脏。
我想我好像很久,很久没读加缪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又回到当年,江南烟雨正浓。
梅雨季节,地上永远是湿的,空气被打潮了,像是随便一嗅就能嗅出几点水滴来。
雨落倾城,夏未央。
那年我们都在为中考冲刺,黑板上的板书擦了又写,写了又擦,右下角重默的名单换了一批又一批,到手的卷子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模样,中考日期表一天一天地少,唯一不变的,是阿唐每天打板子的声音,是埋在试卷底下的我们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