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女士便笑他:“去年就开始了?花这么长时间啊?你把这个时间花保研上,你估计都能上清华了吧。”
季延:“……”
简直无法沟通。
然而,到底还是季延先让步:“我可以跟您走,但前提是明天早上我要能来参加比赛。”
吴女士却说:“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要么你乖乖跟我走,要么我去帮你找组委会给你申请病退。”
☆、双主席89
季延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知道吴女士的,一直没跟吴女士提出柜的事情,是因为他知道吴女士百分之两百无法接受。
一个人的观念跟成长经历和社会环境息息相关,吴女士就是典型地深受家庭环境影响的人。
季延的外公一直没有正经工作,外婆天生瞎了一只眼睛,偏偏吴女士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上面只有两个姐姐。
在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她们一家一直饱受别人的欺凌和白眼。
于是吴女士要强得很,什么事情都要争做最好,却也无意识地把自己活成了别人所期望的样子,活在了世人评判的标准和眼光下。
在吴女士的世界观里,人一定要挺直腰板接受所有人钦羡的目光,不能让别人在你身上挑出一丁点儿毛病,也不能能给别人留下丝毫话柄。
她自己是往这个方向尝试的,并且也试图让季延也向这个方向发展。
标新立异做另类是不对的,早恋是不对的,不想结婚生子是不对的,就更不用说同性恋了。
在他们这一辈看来,同性恋大概是怪胎,是原罪。
道理季延都懂。
但也正是因为他清楚吴女士年幼的时候都经历过些什么,才越发不忍心把血淋淋的真相剖开,放到吴女士面前。
季延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吴女士对同性恋的想法。
当时他们一家坐在车上,季父在开车,季延无意中提起,说他有个同学是同性恋。
吴女士头也没回,张口就是一句:“恶心。”
那会儿季延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所以,当吴女士没有大惊小怪、没有尖叫,只是心平气和地坐在他面前让他跟她走的时候,季延一时不知道是该感谢她没有上蹿下跳,还是该跟她解释同性恋不是一种病。
倒是吴女士先不耐烦起来:“你还在纠结什么?还想着你那比赛呢?也不嫌丢人吗?”
“丢人”两个字仿佛刺痛了季延的神经。
他一直以来都自认循规蹈矩,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情无非是喜欢上了沈时樾,仅此而已。
他的火气“蹭”地一下上来,却又在对上他妈妈的眼神的时候一下消失无影。
季延最后只是很无奈地笑了一下:“只是打个比赛,怎么就丢人了?”
吴女士却也有理有据:“这是你留给人家的话柄啊你知不知道?你藏着掖着倒也罢了,你还偏要往人多的地方挤——到时候流言四起,你真不怕被戳脊梁骨吗?”
不等季延再说话,吴女士又开口:“你也不用说了,我刚给你爸发了信息,我让他过来檐城一趟,正好我这几天都在这边,咱们好好把这件事情解决一下。”
-
沈时樾回了训练室,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他人在心不在,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的事情,担心季延会不会被教训。
半晌,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季延:明天我可能不能上场了…学长,对不起。】
沈时樾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屏幕暗下去又亮起,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复。
半决赛对他们至关重要,能留到半决赛的队伍,都是实打实的强队,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季延,对檐大无疑是重创。
但对沈时樾而言,他完全没考虑这个。
说起来也许有些自私,但他更多担心的是季延。
他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点了个大二的女生,让她来替季延的位置。
训练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沈时樾疲惫地扶着额头,说:“来不及解释了,赶紧准备吧。明天早上就比赛了。”
袁情偷偷捅了捅他的胳膊,问他怎么了。
沈时樾这才回过神来,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妈妈来了。”
袁情到底还是伶俐,脑子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和队长那事儿,被队长他妈妈知道了,而且情况还很不好?”
沈时樾心里感到讶异,但面上仍八风不动:“别瞎猜,赶紧去准备你明天的稿子吧。”
既然没否认,那估计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相较于其他辩位,一辩的任务到底要轻松那么一点点,她便没挪窝,小声又难掩愤慨:“队长这么大人了,怎么他妈妈连这事儿还要管人家呀?国外的父母也没见管这么多吧,喜欢谁随他去不就好了。”
沈时樾摇摇头:“这事儿不是这么算的。”
他又接道:“咱们的文化就是这样,小孩大多数到了二十好几才会独立,父母也会一直管小孩管到他们工作。”
“在你没有拒绝你爸妈替你出学费、付房子的首付之后,你就也失去了所‘独立’的自由。”
“人不能无条件接受父母馈赠的时候心安理得地享受东方的体系,又在觉得受到太多限制的时候拿出西方那一套。这个道理我懂,季延一定比我更清楚。”
袁情讪讪地不说话了,只干巴巴挤出一句:“那队长不来,明天的比赛怎么办?”
沈时樾没说话,只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肩膀。
是了,他应该压力更大,也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煎熬。
袁情这样想道。
直到睡前,沈时樾习惯性地刷了刷手机,才发现他还没有回复季延的消息。
他踌躇再三,只回了三个字。
“别担心。”
这一晚沈时樾就没怎么睡。
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是梦到季延跟他提分手,一会儿是季延气喘吁吁跑进赛场,一转眼又变成了季延敲开酒店房间的门,爬到他床上对他撒娇。
但一睁眼,旁边的床还是空的。
这么一来一去,一直到天快亮了,沈少爷才好不容易闭了会儿眼。
等他好不容易肿着眼爬起来,人还是神智不清的,连扣衬衫扣子的时候都连着扣错了好几次。
他趁着刷牙的时候看了眼手机,静悄悄的,没有来自季延的新消息。
再等到他洗漱完吃完早餐,就到了快开赛的点。
备赛室里的各位都有些神不守舍。
谁都有那么点不切实际的期待,希望季延能披星戴月闯进备赛室,红着脸喘着气说“我来晚了”,就像漫画里主人公的回归方式一样。
但是他没有。
直到半决赛本场赛事主席宣布选手上台的时候,沈时樾才沉默地站起来,理了理领带,昂首站上舞台。
只是三辩不是季延,到底只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女生,又是临时补上,大家对她的期望并不高,她也的确没给队伍拖后腿,但到底跟季延是没法比的。
袁情一开始以为沈时樾会很消沉,没想到他居然挺投入,发言时长最长,输出也最高。
但是,他们的对手也很厉害,甚至是以大比分全胜战绩打到这一步的。
倘若季延参赛,也许还有的一拼。
但季延不在,光靠沈时樾一个人,还是有些吃力。
所以,尽管沈时樾再次拿下本场最佳,这场比赛还是输给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