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带枪去,反正都活不成了,还不如自立门户!”
黎曙看着程煜认真演戏的样子,笑出了声。
第二天中午,黎曙来到了福义楼,伙计带着进了一个大隔间。
“楠姐!”李慷先迎了过来,老人们纷纷回头站起身。
“楠夫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眼中含着泪,走过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身后的人也跟着喊了一声,鞠下了躬。
“十余年了啊,楠小姐已经成了黎夫人了啊……”老管家赵先生热泪滚滚,不住地用袖子拭泪。
“赵先生!快请起!”黎曙赶紧扶住赵先生,“诸位!快请起!”
“我们坐下说!”李慷走在前面让黎曙坐在正座上。
“这么多年了,先生和夫人们都还没有忘了我,这份恩,我记住了!”
赵先生眼睛已经有些浑浊,但眼里还含着泪水,真诚得令人动容,说道:“楠夫人的胆识和谋略,这偌大的上海滩至今找不出这么年轻的第二个了,怎么会忘呢!”
赵先生旁边的邓夫人说道:“是啊,这些年听闻楠夫人的茶庄生意做的很好,又开了赌场和‘夜上海’,这次回来上海,以后还走吗?”
“不走了,茶庄生意已经转给了梁老板。赌场夜上海和码头三头跑已经够我忙碌的了,再去其他地方,修竹都要长大成人了!”
黎曙虽不愿来,但现在和当年帮助自己的熟悉的老人们说话,却让她感到久违的放松。
邓夫人说道:“码头的事,我们已经听慷少爷说了,楠夫人的谋略果真是天衣无缝,还能想起我们,虽然已经离家多年了,想必还是记挂着李家!”
黎曙有些意外李慷的转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应和地笑了笑,喝了口茶,眼神变得凌厉了些,但桌上的人都没有察觉到。
邓夫人又继续说:“十几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楠夫人已经成了上海的大人物,可李家却没有了当年的威风,恭先生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都只能交给碌少爷来做……”
赵先生捅了捅邓夫人,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李碌年轻力壮,人也聪明,老人们不必担心。”
黎曙知道老人们不愿说起的是什么,李碌虽然年轻,但心思并不在继承家业上,李恭不说,老人们也不好开口。名义上李碌是要监管码头的所有事务,但实际上白货归李慷,黑货分交给李牧李兴,他连账目都不会看一眼。
“楠夫人,碌少爷下个月就要接任大先生了,可是您也知道,碌少爷恐怕难担此大任啊!”
赵先生说完垂下了头,桌上的老人们也都垂下了眼。
黎曙看了看老人们,说道:“碌少爷不行,慷少爷如何?”
众人一惊,李慷也惊了一下。
李家自明朝开始为皇宫制造家具器皿,还有各色摆件,为皇家输送大批木匠工人,几百年来一直严格按照长幼次序继承家业,如果长位没有天生的残障缺陷,继承人是不能被随意更改的。
李慷悄悄凑过来小声说:“楠姐!您说什么呢!这话可不能开玩笑!”
黎曙看着李慷笑了笑,回应道:“无妨。”
半晌,赵先生面露难色地说道:“楠夫人,慷少爷的才能自然是不差的,只是……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黎曙从容不定地说道,“赵先生和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李家没有往日风光了,新上任的大先生得有本事,可碌少爷不成器,慷少爷不合规矩,诸位是想让我回李家管事。可是,要说规矩,我更名改姓已经离开李家了,按理说已经不是李家的人了,再来插手李家的事,岂不是更不合规矩?”
桌上的人互相看看,没人敢应话。
“心意我领了,但是以我现在的身份直接去管李家事是名不正言不顺,与其被人揣测用心,倒不如各退一步。慷在码头待了十几年了,码头的事务比我清楚又有经验得多,为名声考虑,不如让慷少爷来管,我来协助他,不是一举两得?”
老人们想了想,似乎也在理。
“既然楠夫人已经愿意帮助李家,我们也不贪心,还是要感谢您,”邓夫人说着端起酒杯,站起来,“我们一起,敬您一杯!”
“敬您一杯!”人们站起来,稀稀拉拉地说了一声。
“来!”黎曙和李慷也端起了酒杯,说了祝酒词,一饮而尽。
第14章
冯家的后院有个人造湖,里面养了些鱼,冯老太太很喜欢坐在池边看鱼,或者冯镇洋在时候同他一起下棋。微风阵阵,鸟啼虫鸣,虽还在最热的季节,风却已经能带去些许暑热了。
冯镇洋是冯老太太的长子,也是冯家家现在的大先生。冯氏的丝绸公司每年都会往世界各地销售数万匹绸缎,还有几吨的生丝,清朝末年就在海运上拥有极大的话语权。最早开始贩卖军火是个意外的契机,当时冯家的大老爷去外国谈生意时候碰上一个德国军火商想打开亚洲区的销路,此时能够有财力和能力做军火生意的没几家,冯家就是其中之一。如今的上海滩黑道,论财力两家相当,论地位冯家要更高一些。冯家的继承人选拔不同于李家立长,而是立贤,冯镇洋便是位名声出了名的好的大先生。
冯镇洋下了一颗子,端起茶吹了吹。
老太太看着棋局,问道:“洋,你听说黎曙前几天和李家人一起吃饭了吗?”
冯镇洋点点头,“听说了,李碌成亲时候她还亲自去了,看来是快要冰释前嫌回去掌家了。”
“不会的,”老太太下了一颗子,“她性子那么傲,不会那么随意地改了姓,吃了那么多苦再回去的。”
“性子傲我信,回不回去可说不准。她既然把姓都改了,怎么不改姓王、姓刘、姓郑,那么多姓偏偏要姓一个和‘李’谐音的‘黎’?还不是念着李家。您别怪我多嘴,她说不定她就是李恭放出的冷枪。”冯镇洋把茶盏放回桌上,看着棋局。
“放什么冷枪?李家那么大的家业等着她继承,怎么不放李碌,还有李慷?把她放在外面,看看这几年李家都成什么样了,得不偿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她的本事,您也看见了,白手起家都能这么快在军火里分一杯羹,如果我是李恭,我也会让她出去。十几年前打仗用的枪炮,不是李氏的就是冯氏的,那时候我们家一个月能有十五天,现在只剩十二天了,要是李楠转头回了李家,他们就有十八天了。李家现在是乱了点,但如果把黎曙的那些都算在李家里,您仔细算一算李家是赚了还是赔了?我真是想不通,母亲当年为什么要全力保她,这不是把一个□□放在自己被窝里吗?”
“是□□还是哑炮,总得到时候了才能知道。你还在我肚子里时候,我已经带人去和德国人谈生意了,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吗?我也派人关她了,但在那个破柴房里,好几天没吃饭,都快坐不起来了,听闻李家人来,硬是爬起来把门锁上了。那时候我就觉得,她和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是铁了心要和李家决裂了。”
冯镇洋笑了笑,“母亲,且不说这些话您已经讲了多少回了,您说您当年,您当年不也是铁了心要离家吗,可最后还不是回来了?”
“那怎么能一样!你宏舅舅嘴巴笨,常师爷怎么教都教不会,要是他成器,你外公去世他能管得了这么大家业,我才不回来!”
冯镇洋笑着说:“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舅父哪有您说的那么不堪?您在外面做生意,宅子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事,没有舅父,早就乱得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