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过是不想永宁侯出手,弄脏了他的手,才不愿意永宁侯直面这些事,但是这样的事,永宁侯迟早有一天必须去面对。
“这些事,朕会和他说,你将飞鱼帮的人交几个给府衙,将这几桩案子都了了,其他的事,朕来处理。”景骊不想和他多作解释。
这些人做事,必然转了无数道手,只要随便将哪一道卡断,就要死无对证了,就算真的闹出事来了,最后也是丢几个喽啰出来平事,除了气着卫衍,根本不会有卫衍想要的公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很多时候就是说说而已。除非那个王子亲自动手,并且人证物证俱全,否则总有人因为种种原因,会跳出来帮他顶罪。
这些事,景骊太清楚,才不想卫衍费很大的劲,最后只能让人折进去几个奴仆。
不过,这些人这么欺负卫衍,说白了就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他当然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卿退下吧。”
“臣告退。”
赵石离去后,景骊又独坐了半晌,琢磨了一会儿,才下令:“宣谢萌见驾。”
自从皇帝与卫衍在秋狩时和好了,皇帝终于消停了,没了再去折腾谢萌的兴致,谢萌总算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谢萌从有实权的二品地方大员,到无实权的一品大员,又被皇帝贬成了六品小官,打发他去管理宫里的藏书阁,他的仕途,也是相当坎坷了。
谢萌原先觉得,他能逃过一劫,没有因为知道绿珠和那个孩子的事,被皇帝直接灭口,人生的霉运应该到头了。
毕竟以皇帝的本心来说,皇帝大概宁愿卫衍过继侄子来继承永宁侯府,也不愿意他与绿珠有个孩子,只要皇帝将他、那个孩子以及相关人等全部灭口,卫衍恐怕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谢萌当日向皇帝禀报这件事时,是在赌自己的小命,也是在赌那个孩子的小命。
幽王当日的确还有余孽,南边天高皇帝远,这些余孽就散落到了南边,绿珠那时候去南边,就是奉了太后的命令,去钓出这些鱼。
谢萌一直以为绿珠用来钓鱼的孩子,只是她路上随手买来的孩子,当他从绿珠的来信中,知道这是她和卫衍的孩子时,他也是震惊到了不敢置信。
绿珠最后说,他这边若事有不逮,可用此事来向皇帝求活命,反正鱼都钓到了,到了收尾阶段,不用也是浪费,谢萌原以为绿珠蠢,蠢到敢将孩子的性命交到皇帝手里去,事到临头,他才发现是自己蠢。
皇帝听说了这事,果真网开一面了。不管是他,还是孩子,全都安然无恙。
后来,他冷静下来,仔细推敲了一下,也想明白绿珠为什么这么笃定孩子不会有事了。
皇帝心里在意卫衍,不忍让他伤心难过,绿珠又没有一起被抓住,皇帝根本就没法全部灭口,保证这事绝对不会被人泄露出去,不想节外生枝的话,皇帝肯定不会去做多余的事。
谢萌自诩是个聪明人,到了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绿珠才是那个真正的聪明人,算计人心的本事比他高明多了。
现在,摆正了心态的谢萌,每日里只与古书善本为伍,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今日是小年夜,他的夫人早早就领着侍女们,在厨房里忙活,而他则在陪幼子正鸿玩耍。
以前他公事繁忙,孩子的教养都是抽空完成的,现在他闲了下来,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他拿着笔,正教儿子画院中的梅花,就看到他身边的小厮,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正院。
“老爷,快……换衣服……”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慢慢说,出什么事了?”谢萌放下了笔。
小厮努力喘平了气,才说道:“老爷,宫里来人,宣您马上进宫去见驾!”
谢萌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日头已经移到西边偏半了,皇帝这个时候宣他入宫,到底是为了何事?
“可知何事?”
“来人没有说。”
“帮我换衣服。”
“是。”
谢萌换了衣服,匆匆入了宫,皇帝是在外殿召见他的。
“臣谢萌叩见陛下,陛下万安!”谢萌的大礼也是行得一丝不苟。
皇帝好不容易才安生了一段时间,把他给忘了,他一点都不想哪里做得不对,就让皇帝经常挂念他。
“平身吧。”景骊仔细端详了他几眼,没给他赐座。
他对谢萌,因为没能将谢萌如愿流放,让他也尝尝流放的滋味,心里还是很不爽的,有事没事,就想折腾他一下。
这段日子,卫衍和他如胶似漆,他太高兴,就忘了找谢萌的麻烦。现在他不高兴了,这不,又想起了他。
“多谢陛下!”谢萌自然知道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乖乖侍立在旁,一点都不敢有怨言。
再说,他现在只是个六品小官,在皇帝面前,也没有他入座的资格。
“谢爱卿,有件事,卿若是替朕办好了,就能将功赎罪,不但前事一笔勾销,朕还会继续重用卿,就是不知道卿愿不愿意用心去办了?”景骊没和他虚头巴脑闲扯,反而把话说得很明白。
谢萌若想继续被他大用,最好努力表现一下,现在就是需要他表现的时候了。
“请陛下吩咐,臣自当替陛下效力,虽万死不辞!”
“放心,万死还不至于。豪门奴仆强买庶民田地的案子,卿应该听说了吧?”
“陛下的意思是?”谢萌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皇帝这个口气……他要是去捅这个马蜂窝,万死的确不会,因为他根本就活不到万死吧。
“朕的意思是,此等豪奴强买田地的案子,恐怕不是孤例。朕每每想到,天子脚下,庶民活得尚这般艰难,朕心甚痛啊,爱卿可愿为朕分忧,为民做主?”景骊此时不管表情还是语气,绝对非常忧国忧民。
谢萌的心里,却在打鼓了。
这种事,的确不是孤例,但是敢做这种事的,绝对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皇帝让他去勘查这种案子,这是要把他架火上烤啊。
但是他要是不做,恐怕这辈子,他都要待在藏书阁里不见天日了。
谢萌想到这里,咬了咬牙,终于认了。
富贵险中求,像他这样的人,要是遇事畏首畏尾,什么都不敢做,也不会有当日的高官厚禄。
“臣自然愿意替陛下分忧,只是臣官小职微,查起来恐怕阻力重重。”谢萌先表了决心,再哭诉了困难。
这是为官的诀窍,上头交代下来的事情,该做就要好好做,但是困难也要经常去哭的。谁不哭,就是谁傻了,哪怕干得累死累活,上头恐怕还是看不到他的辛苦。
“谢爱卿!”
“臣在!”
“等过了年,卿就去民议司吧。这事,民议司负责收集消息,卿负责实地勘查,府衙负责审理案件,朕先不发明诏,免得有人盯住了卿的动静,先给卿一道密旨吧。放心,卿的安全,卿家人的安全,朕都不会轻忽。接旨吧!”
又想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这种事,景骊不会做。
他既然准备用谢萌这把刀,肯定要把这刀磨得锋利些,而且不会轻易让人给折了。
“臣遵旨!”
谢萌跪了下去,领了这道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