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淇奥说:“但我不是来找你的。”
赵成安又被噎了一下。
韩淇奥接着道:“我是来找尹先生的。”
趁着赵成安还没想好如何应答,韩淇奥漫不经心般,放缓了语调,用气声说:“找他做……一点事。”
几秒后,大门打开,韩淇奥的车子驶入尹宅。
赵成安恨恨掐断通话,呸了一声,学坏了,不要脸!
韩淇奥知道,自己被放行,定然有尹义璠首肯。所以尹义璠多半是在家里。
他一路寻过去,路上遇见老管家,还认得他,好心给他指路,说璠爷正在书房处理公事。韩淇奥于是缓步上楼,徘徊在书房门口。
尹义璠按灭了电脑显示屏,起身,看见门下缝隙来回徘徊的影子,按了遥控,门开了。
韩淇奥正用额头抵着门,猝不及防趔趄了几步,直冲到尹义璠跟前来。
尹义璠伸手扶住他。
韩淇奥说:“开门怎么不先说一声……”
尹义璠捏着他手腕,垂眸和韩淇奥四目相对,没答话。他还在思考德国佬和佣\兵公司闹翻的后果,拉着韩淇奥走出书房,缓步下楼。
尹义璠问:“找我有事?”
韩淇奥原本心血来潮,被问得一愣,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然后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有人在查我的资产状况。”
尹义璠思绪中断,握住他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
韩淇奥没察觉,继续说:“不知道用意是什么,但我觉得不是曾家人。”
尹义璠说:“嗯。”想了想,没告诉他是自己。
韩淇奥也没有话说,两人走到厅里,双双沉默下来。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等韩淇奥反应过来,已经双手拥住尹义璠的脊背,和他接吻。韩淇奥觉得尹义璠说的那句“找我有事”纯粹只是客套,他找回这座囚禁过他的牢笼还能是为什么?两人相拥着跌跌撞撞绊倒在地毯上,韩淇奥按住尹义璠双肩,目不转睛看着他。
这是韩淇奥第一次掌握主动,居高临下。
尹义璠伸手,却被攥住指梢。
尹义璠皱了皱眉:“你是为了这个找我?”
韩淇奥反问:“不行吗?”饶是他嘴硬,耳尖一点红还是泄露出刻下内心的纠结。
尹义璠笑而不语,反握住韩淇奥的指梢,拉到唇边,慢条斯理一根根吻过去。
他与他许久没有亲昵过,韩淇奥不曾见识过这介于温存和调戏之间的举动,僵硬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韩淇奥露出的无措神情,莫名取悦了尹义璠。他将少年拉低,揽到怀里。韩淇奥像一只考拉一样,趴在他胸口。
尹义璠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韩淇奥闭了一下眼睛,说道:“没事。”
尹义璠说:“你不开心。”
韩淇奥怔了一怔,手要动,却被扣住了。
“别乱动。”尹义璠说,“你心情一差就想向人献祭的毛病还没改。逃避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淇奥。”
韩淇奥非常无语:“我不知道你竟然要开始做一个正人君子?以前你怎么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恨不能当个物件?”
尹义璠坦然道;“我以前没有爱你。”
换言之,他仿佛要表达的是,现在我是爱你的。
韩淇奥稍稍起身,望进尹义璠眼底,有一霎忘了言语。他们之间是能提爱的关系吗?有走到这一步?他竟然不知道。他发了怔,不知是想听到这句话,还是不想听到这句话,总之心头像是被什么戳了一戳,酸涩得要命。
韩淇奥冷然抿唇:“不爱的时候能作,爱的时候反而不能?”
尹义璠说:“是想搞清楚你真实的想法。”他停了一停,坐起身,扣住他的侧脸。
下颔疤痕宛然。
如同一根刺扎进脏腑,尹义璠仅存的一丝耐性终于消磨殆尽,疤痕背后代表的那个人令他烦躁起来,不再克制。
“不过,如果你嫌麻烦……”
尹义璠起身,将人猛地扛在肩头,大步走进卧房,才将人放在榻上。
韩淇奥仰面看着尹义璠倾身过来,突然胃里一阵翻腾,猛地坐起身,伸手抵住对方的肩头,急促地呼吸起来。
“等一等。”韩淇奥说。
尹义璠将他轻轻揽进怀里。韩淇奥额头抵在他肩上,微微颤抖,像只受伤的动物。尹义璠有一霎明白过来,韩淇奥的突然不适来自于什么,克制着愠怒,低声问:“是段应麟吗?”
韩淇奥并不知道自己还记得那日每一个细枝末节。他如何扣下父亲的合影,如何摸出匕首,如何回手自伤。
许多事过了,是会留下影子的。
偏偏他自己竟还毫无所觉。
尹义璠偏头吻在他太阳穴,一下又一下。回想起曾在深水埗那夜,他自己忽然也感到罪恶,只是很多事明白得太迟了。
在刻下,连对不起都显得十分荒诞可笑。
扪心自问,如果他后来没有爱上韩淇奥,或许一切仍旧顺理成章,不曾有一星半点的耿耿于怀。
韩淇奥不知他此刻千头万绪,只说:“我突然觉得做这一切都是徒劳。”
“我费尽心机想找回母亲,最后发现属于她的家,我仍然是个局外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孤魂野鬼,没有归路。”
“我一厢情愿以为找到一条归路,到现在却发现殊途同归。”
“尹义璠,世上那么多人有家,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我觉得无处可去,直到今天也在流浪。没完没了地走在路上。”
尹义璠哽住呼吸,除了将他紧紧拥着,别无他法。
尹义璠顺着韩淇奥脑后的发,说:“所以呢?”
韩淇奥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想要逃走吗?”
韩淇奥终于意识到什么,查他身家的不是别人,就近在眼前。他推开这个怀抱,下床,背对着尹义璠,下意识摸了摸心口,等那点因为阴影泛起的心悸缓过去,才深吸一口气,回过身。
“你查我?”
韩淇奥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诧异,挑眉的尺度不至于让对方感到被冒犯,也不会泄露出自己被戳破意图后的真实想法。
他的真实想法当然是想把这场谈话立刻结束,当没发生。
但这不可能。
尹义璠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表情明显是“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