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小的坐地户们的抗拒心理要弱得多。
“总觉得武汉的石料,比长安的还要多。”
“除大江之外,还有汉水,更何况,有的工坊,连永兴象机都用了起来。只说定制石板石砖,还是这里要快的多。长安大匠带人做,怕不是做了十块,这里已经百几十块运了出去,差距何止是毫厘。”
“石桥上的雕工,便差了一些。”
李丽质仿佛是找到了些许不同。
“此间多是工人,雕龙画凤哪有恁般要紧的,总归是要用起来再说。倘使真有想法了,再让人雕个豺狼虎豹的板子,打个眼,铆上便是。”
“哪有雕豺狼虎豹的”
瞪了一眼张德,李丽质见远处有车行,“恁多大车”
“汉水之畔,多的是工坊。早年治沔州,还需用些手段。如今都自己琢磨着在滩涂上修个堤坝,再诓骗几个乡党,弄上二亩三亩地。只说麻料仓,这里往西,约莫有三十座光景。这还是登记造册的,寻常行脚商租赁的乡党私仓,不知凡几。”
“要恁多麻料作甚”
“你这呆公主,不是你裹丝穿棉,百姓家也是如此啊。武汉上下往来百几十万人,一人用一匹布,都要百几十万匹。若都用丝绸白叠布,你做公主的穿甚么”
“呸”
面红耳赤的李丽质啐了他一口,只是还好奇不已,“真是不知道哪里来恁多的料子,难不成天下的麻料,都愿意入武汉么”
“这才多少呢。河东麻料大户,是太谷县,多是走太原,也有走河北的。东宫榷场难不成只卖太子糖安北都护府划分草场,牧民牧奴又有几个裹得起皮子的还不是要麻料衬些许不要的毛皮。”
说到这里,张德忽地又咂咂嘴,“再说了,麻料又不是只有做成衣裳。西军的弓弦,敦煌的麻绳都要用。”
李丽质不笨,听完张德的话,便道:“确实用的不少。”
除了麻料仓,还有棉布仓库、棉花仓库、蜀丝仓、苏丝仓仅仅是衣食住行之一,就已经规模大到李丽质不能理解不能想象。
而这些商号仓库中手捧纸笔的人,不像别处那般多是中老年,反而是年轻人不少。
“书院多是教数学吧。”
“教肯定是教的,但也不全是。不过往后谋生,不会算术,总归是不行的。书院是强制学算术的。”
借着曹宪的名头,才能挂着书院的牌子。但实际上而言,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不过曹夫子自己也不介意,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长孙无忌来视察,也只是假装没看见,还捏着鼻子给书院提了字: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老张也不客气,堂而皇之地让以前军器监的同僚,照着长孙无忌来了个半身像,直接立在学校的一座“求知亭”里。
老阴货要是不服,告他去啊。
惹毛了老张,直接把长孙无忌的名字给抹了,刻个“九千岁”,然后让人画素描,塞洛阳宫
当然李董肯定是不介意的,李董的鹰犬会不会介意,那是另外一回事。
“咦,那亭子里,怎么立着舅父的像”
“紫微令体恤学子,捐钱捐书捐物,还题字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勉励,所以书院师生有感于此,便立像纪念。”
“”
李丽质想说长安只有去阴间报到的人才会立像,但总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都是临漳山书院师生的一片心意。
狐疑地瞄了一眼一脸正色的张德,长乐公主没有多说什么。
“这书院,收纳子弟不看出身么”
“真要这般说,自无不可。不过倘使江夏王或是紫微令门下打个招呼,还能不让入学不成不过这等子弟,多半也不来山上,反而是在城里。曹夫子时下乃当世文教第一人,在他那里听讲,难不成来山里修仙”
“总要有个考量吧。”
“简单啊,及格者入我门下,不及格者老实做工去。”
“”
李丽质脸色有些尴尬,回想起当初在长安,接触王学新学算学时候,十题九错的情景。
第十六章 南国雪
院实际上不叫“院”,它不过是汉阳人习以为常的口口声传,临漳山入山的路口界碑,不过是曹夫子题字本地石匠老手凿刻,区区“学堂”两个字罢了。
哪怕在旧年沔州汉阳县的县志上,也不过是个“长史良政”,至于名声在外,只能说金杯银杯不如口碑。
“院那平地,铺了煤渣作甚”
“跑道。院设有体育课,结业后恁多路,没点力气,万一死他乡怎么办”
李丽质一时不好反驳,又见院有各种形制不一样的教学楼,她虽然不知道有甚么区别,但还是觉得,这大概就是各有用场的,就像那“体育课”所用的煤渣跑道。
“咦山上树叶怎地红了”
“是枫树。”
马车停了下来,这光景院也没什么人,卫士们听从了张德的命令,稍稍地散开。李丽质披了一件斗篷,胸前用丝带收紧,整个人笼罩在其中。而张德同样裹着一件大衣,厚重无比,毛皮领子外翻,若是大衣的颜色换成绿色的,很有大学门卫老大爷的风范。
“这是大郎让人移栽的么”
“不是,我未到荆楚时,此地就有这等糖枫。原先山上有个寨子,和獠人不同,甚是和善,多用此间枫叶茎干制糖。”
“这也能出糖”
“甜味还不错,得空让你尝尝,滋味较之蔗糖,别有香味。”
听到张德这般说,李丽质眼睛放光,看着那些赤红霜叶,感情也别样起来。
临漳山是个小山,山道经过几年的休整,比大多数县城的朱雀街都要平整,上山极为便当,也没什么陡坡,可以说是个汉阳士绅淑女极爱去的一个采风之所。
最重要的是,临漳山院里面的学生也有意思的多。和曹夫子挂名的汉阳院不同,这山上学生有时候还会举办运动会。不拘是射箭、赛跑、标枪乃至“持球”,都能让前来观看的人觉得不虚此行。
除了这些,院的诸多室外实验,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真空”实验,热气球实验汉阳人从早先以为怪力作祟到坦然接受,然后再与有荣焉地跟外地人吹牛逼,也是让本地人相当支持临漳山院的一个重要因素。
至于那些本地土豪捐献而建的学舍校舍,以捐献之人命名,那更是别样体会的谈资,哪怕是说上一辈子,都觉得颇有趣味。
李丽质作为一个外乡人,如果只是逗留片刻,自然是走马看花看个热闹,然而她不会只是一个外乡人,也不会只是在这里逗留三五日七八月,于是她安安静静地从枫树林的一片赤红中走来,然后在学校的走廊中,看着历年历届每个学期的表彰,那些表彰上,素描的学生画像,都充斥着让她莫名喜悦的因素。
“这些,都是大郎教过的学生么”
“都教过,能表彰的,都是好苗子。就是来这里的,早几年都是穷苦人家。我不是说寒门子弟,而是真的穷苦人家。家底最好的,也不过是有百二十亩地。其余的,大多都和工坊有关。”说到这里,张德面色有些平静,摸了摸表彰框上面的玻璃,“若是有个好出身,科举入仕,哪有民部的人饭吃。”
李丽质听罢,轻声道:“总计现在也能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