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勒大军的东进之路,等到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开到河北,谁知道那会儿的形势是怎样的即便张宾再如何老谋深算,他能算十步、二十步,那也算不到百步以外的棋局吧。
当日裴该也只亮远景,而不愿具体谋划,张宾又岂肯自揽麻烦上身呢
然而,裴该之所以只说了“向东”二字,那还真不是如同张宾所想的,是不欲与晋军相敌对,所以不肯细说向东的步骤,以及最终要到哪里去,纯粹因为他知道石勒最终是定都襄国,建基立业的,历史若沿着原本的轨迹走,他还能利用“先知先觉”,从中取事;若是因为自己多几句嘴,导致石勒的发展方向或途径变了样,那以后就彻底两眼一抹黑了呀
所以啊,故作高深,只言片语可也我说的话究竟是什么用意,你们自己脑补去吧。
至于张宾和石勒究竟是怎么脑补的,裴该就不在意了,他跟着张宾的部下从军伍中找到了那三车书籍,大致扫了一眼,多少有点儿失望。本来一听说“三车”书,感觉还挺多的,然而这年月没有什么八轮大卡,普通载货的马车一般也就能拉三五百斤东西,再加上张宾“抢”出来的全都是简册、牍版,那所能承载的字数就更加可怜估计两百卷顶天了。裴该前一世光手机里存的电子书,论起字数来都要比这三车典籍多过好几倍去。
当然啦,这年月书籍的数量本来就不多,但根据史书记载,西晋洛阳城中的皇家藏书,总量大概在三万卷左右,经过“永嘉之乱”,泰半散佚,东晋初重新统计,不过存留下来十分之一二罢了。至于这回张宾送给裴该的,则还不到百分之一
聊胜于无吧,于是裴该便押着这三车书返回居处。果然才刚进门,芸儿便来传唤,裴该只好先撇下书,入正室去拜见裴氏。不出所料,裴氏向他详细打问了石勒召见的情况,听到裴该说自己跳脚大骂“胡儿”,不禁面色发青,急忙告诫他说:“文约,既在人幕下,岂可如此无礼、无状若触胡彼等之怒,只恐首级难以保全啊”
裴该知道裴氏在为自己担心,很想要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向对方合盘托出一是劝慰裴氏,一切都在侄儿我计划之中,掌控之内,姑母无须惊怕;同时他刚刚才近乎完美地演了一场好戏,也颇产生了一些表现欲、炫耀欲。只可惜,如今隔墙有耳那二老二少四名仆佣,不定谁就正趴在窗外窃听哪
往常裴该和裴氏对话,涉及到自己真实想法的时候,往往借用故典,或者话说一半,由得对方去猜,但这回的事情比较复杂,除非备悉说明,否则裴氏肯定听不懂无奈之下,只好咬紧牙关,把满肚子的话全都给咽了。
他只是笑一笑,对裴氏说:“侄儿一时气愤,导致口不择言,幸好主公宽宏,又有张孟孙从旁缓颊,乃得无事。姑母教训得是,侄儿今后当更谨言慎行,必不使姑母再为侄儿担忧。”说着话,悄悄向裴氏抛了一个眼色。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响起了裴熊的声音:“小支将军来拜。”
第三十四章 以柔克刚
石勒军中,共有两员大将姓支,其实是都出身于月支族,同样指族名为氏:一是支雄,二是支屈六。其中支雄的资格比较老,是石勒最初八骑之一,而支屈六则是较后归附的,列名于“十八骑”中,再加上支雄年岁也长,故此军中习惯称呼他为“大支将军”,而叫支屈六“小支将军”。
此前支雄追随石勒北攻洛阳,支屈六留守许昌,故而直接称呼他“支将军”可也;如今支雄回来了,那么就必须得区分一下大小支啦。
裴熊既是裴该的跟班,也被交付了应门守户之责,所以他才跑到正室前禀报,说支屈六来访。裴该闻言,只得向裴氏告罪,然后起身步出,穿上鞋,踏入院中。抬头一瞧,门户大敞,支屈六早就已经进来了终究常来常往的,无比熟稔,他也不必要跟门外头等着主人家来迎。
支屈六这回过来,一是打探裴先生你刚才在城门口干嘛发那么大火啊主公召你过去,可有责罚于你二是请问裴该,你说主公将会南归,究竟是怎么猜着的呢原因何在呢
石勒南归的消息自然好几天前便传入许昌城中了,当时支屈六并未在意,程遐却不禁大吃一惊,说当初裴该貌似便有此语,也不知道他是随口那么一说,还是真的料到了主公不会在洛阳久居啊。支屈六当时就想去问裴该,但因为留守事务繁杂,加上还要迎接大军凯旋,他一连忙得好几天都脚不沾地,就连每晚按例去听说书都被迫暂停了,所以才一直没能得着机会。
等到今日接到了石勒,支屈六转过脸来就问支雄,说大哥你们怎么回来了为什么不留在洛阳,而让我们过去会合呢支雄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明公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等后至,受命攻略北城,尚在酣战,忽闻王征东王弥与呼延前军呼延晏已入宣阳门。约半日后,始安王刘曜亦入城,北门始开。本来洛阳各街便都已为他军所占,我等所获甚寡,明公又约束各部,不得因抢掠而与他军起冲突,诸将心中都有些不忿。随即明公入晋宫去拜见始安王,翌日归来,只索要了粮草十万石,及财物十数车,便令退出城外王征东也有财货奉上。同日,始安王下令焚烧洛阳,城池化为焦土,已不可居人矣,明公即率我等南归”
大致经过是这样的,我们也不明白石勒为啥要这么干。事后请问,他只说这回攻破洛阳都是刘曜、王弥的功劳,他若是在洛阳附近久留,争功意味太过明显,恐怕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咱们还是回许昌去吧。有人口出怨言,还被石勒挥起鞭子来抽了一顿,大家伙儿这才不敢说话了
于是支屈六就跑来找裴该,先探询裴该发火的事儿,很明显他是有听没有懂,但听说石勒并未怪罪裴该,多少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转述了支雄的话,问裴该:“主公因何不肯留居洛阳,而要南归许昌裴先生早便有所预料,可能为我解惑么”
裴该微微而笑,先是摇头,说我怎么猜到的,你不必打听,随即反问支屈六道:“将军以为,此番攻陷洛阳,谁为首功”支屈六说那当然不是王弥,就是呼延晏啦,是他们先攻进城去的嘛。裴该又问:“摧敌国之都,俘敌国之君,功莫大焉,可当封王么”支屈六点点头:“应该啊。”“然则刘曜会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