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先归义的坞壁主,名为翟慈。
“关中民悍,入治之前不可轻信,王丞你虽然名为吏首、县位不正,但你要明白你是大将军嘉赏亲点来任,是我行台在籍正吏。县境虽是草创,但自有王师环镇为你助势,遇事不必求忍苟从,宣令教化,若遇阻滞,必有雄卒助你。”
萧元东先是稍作打气,而后又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当然,我节督在此也是身负台命,不能转为你一人助势,寻常滋扰还要靠你自己处理。但若真有应付不住的刁难,我也绝对不会坐视。金氏陂近遭之莲勺、卤泊滩,俱有弘武军分营驻扎,这便是你左右强助。”
讲到这里,萧元东便没了说辞,实在是他根本就不觉得这个所谓下邽县治的草台班子有设立的必要,关中这些豪右、强梁又怎么可能是单凭宣令教化就能驯服,说到底还是要依靠强兵穷攻,将之彻底打服。
王猛仍是恭谨点头,待到萧元东住口,才从袖中掏出一册两手呈上:“卑职虽然才微,但也不敢有负所用,行途草拟章程简录在此,还请君侯斧正拾遗。”
萧元东接过那册子草草一览,神情不免微微一变。这册子上列载许多举措,并不仅仅只是夸夸其谈的宣教,俱都切合实际,比如划地垦荒、收纳弘武军战斗中俘获的乡众,经营商市、以今次携带物货并军事缴获为基础在境域中互通有无,还有整编乡曲团练、代替弘武军营修营盘防事等等。
诸多举措,俱都立足实际、言之有物,看似非常可行。这也令萧元东颇为汗颜,若是俱都能够做成的话,则不啻于在此境中给弘武军创建起一个稳定的大基地,对战斗力的解放和战斗成果的变现、以战养战都有着很大的助益,不再是他此前认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一念及此,萧元东对于这个年轻人倒是略有改观,但一时间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浅薄,只是点点头作淡然状:“能够自得章程规划,这很不错。若能做罢了,且先试行定章,虽然还是粗略,有了成效后再次第加补。一时教你太多,难免顾虑不周。”
王猛闻言后也是略有汗颜,这一份章程他拟定出来可谓是考虑诸多,却没想到在萧将军眼中仍是粗略不周详,虽然有心请教一二,但见萧将军神态已有几分不耐烦,便也不再多问惹厌。毕竟这都是自己职任事务,还是要靠自己自省自察,哪能事事都求旁人教诲周全。
第1213章1208 壮骨难掩
“下邽所在,秦时便设县治,为天下之先。汉武名臣金日磾受封于此,乡中遂有金氏陂等地称”
乡道上,一行数百人众,大半都是徒步,当中十几匹驽马有人骑乘,王猛正在其中。而这一队人,正是昨夜萧元东所言入军迎师的乡众,王猛跟随一同入乡赴任。
至于军中那一部分归属县治的役卒和物资,则需要萧元东军权交接完毕后再作分配送抵。当然王猛也非孤身上任,身后也跟随着十几个吏员并壮卒。
队伍中一名老者正滔滔不绝向王猛讲述着下邽的历史渊源,这老者望去慈眉善目,一副美髯垂至胸口,正是接受行台任命的下邽县令翟慈,左右俱都呼之翟公,能够组织数百乡众来迎王师,可见也非乡中寂寂无名之辈。
翟慈讲述的过程中,王猛始终嘴角挂笑,脸上也一副认真倾听的神情,不时做出一些感慨反应,始终落后半个马身,并不因对方的客气恭维而倨傲。
双方虽然各自持礼,但实际气氛却远不像表面上那样祥和。这一队乡众泰半都是年纪老迈,青壮者乏乏,大概是担心壮力集聚太多会被王师直接扣留征发。动荡年代,生民求活本就不易,能够集结数百名半百老人,可见这位翟公也是用了心。
王猛一边前进着,一边也在思考这些乡人心迹。王师前锋探入他们的乡土,他们或是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胆量顽抗,虽然形势所迫主动投诚,但对王师又谈不上信任。这个翟慈煞费苦心摆设此类迎送虚礼,可见提防之外,对于王师的力量也是有招引倚重的念头。
王猛思忖之际,队伍中其他乡老们也在半遮半掩的审视着他,对于他的到来也是充满了提防与猜测,远不像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欢迎态度。
“这位王郎君,实在太年幼了,较我家长孙还显稚嫩。王师将他放置乡野,究竟存的什么心意”
“老叟可不要因年浅轻人,据说天中行台那位沈大将军年龄也不算大,难免专用少贤。这位郎君或许心里就存着什么激谋险策,一旦透出就要让我乡人不得安生”
诸多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在队伍中响起,有的甚至传到了王猛耳中,那位翟慈也在不动声色的斜视着他,见其神态并无明显异变,心中也不免泛起了一些嘀咕。
“老叟厌声,总在自夸乡土,实在深居怯行,乏甚见识,倒让郎君见笑了。乡野久无秩序,都渴王命再传,郎君奉令入此,还未及请问台中大将军可有枢令传告但有所命,我等乡徒虽是卑鄙,但也一定竭力奉行。”
翟慈打个哈哈,又望向王猛说道。
王猛闻言后,连忙抬臂拱手,垂首道:“区区晚进,明府呼汝称字即可。行台贤勇标立,晚辈于中不过微末,大将军雄略如何,实在难于涉望。今次奉命入乡,也是寄望众位乡老勿因愚钝怨我,乡德稍加惠泽,容我就近法贤,稍作长进。”
王猛虽然口风紧,但态度也是恭谨和蔼,倒是让人不生恶感,言谈游览之间,便抵达了金氏陂。
金氏陂所在,乃是一片开阔的土层高坡,左侧是一片丘陵山林,右侧则有白渠故道切割而过,坡上泰半荒芜,随处可见干涸的滩淤并萧条的苇塘,一眼望去与关中其他境地也无不同。
“陋乡寒苦,盗匪横行,老朽等惭愧不能守庇一方安宁虽然王命及此,授设县治,但毕竟日短,匆匆无暇设署,也只能因便就宜,先作简居安顿,实非有意怠慢”
行途中,队伍里乡众们便逐渐散去,各自归家。到最后只剩下翟慈并身边二十余人,将王猛并吏卒们穿过一片河沟丛林,抵达一处设立于荒野的半残坞壁,而后翟慈便指着那多有褴褛身形出入的坞壁,满是歉意的对王猛说道。
王猛策马上前,稍作眺望,这坞壁周围荒草杂生,隐有微径透出,荒地上偶尔有一些烧荒农田,稀稀疏疏种植着一些菘、粟等作物。农人们蓬头垢面劳碌其间,只是在察觉有人接近后,才抬起木然的脸庞,脸上则流露出凶恶警惕之色。
那一座坞壁已经不知何年建成,外墙都已经坍塌过半,只用一些乱七八糟的蒲草、竹篱修补,墙下堆积着大量的人畜粪便等秽物,还未靠近过去,恶臭已经随风而来。
略作观望之后,王猛才又返回来,望着翟慈正色道:“晚辈入此,本是奉命恭为明府臂助,非是恶客叨扰,明府这么说,那就太见外了。我也并非世族荣养膏梁之徒,往年落难逃荒,掘土穴居都是寻常,草庐茅棚,大凡能稍遮风雪,又怎么敢挑剔。”
翟慈听到王猛这么说,先是愣了一愣,而后老脸上笑容便浓厚起来:“王丞能有如此体谅念想,真是让我松一口气,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