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惫。在他看来,这一整套繁琐礼节与其说是在彰显天命与尊位的庄重,不如说是朝野上下联合出手,给他这个新晋皇帝的一次下马威。
但从另一个侧面讲,这又何尝不是他对于大势所趋的绝对掌控,凭他目下声势,当然也可以越过这一繁琐流程而直接称帝建制,但典礼之所以有意义,在于这是一个政治形式上的契约,新梁政权是建立在民心大义所趋的基础上,绝非仅仅只是恃武而强的霸夺。
这种辞让礼节,虽然政治原因各有不同,但都存在一个相同的意图,那就是为了让自己政权受命的合理性尽可能与普罗大众的声愿表达发生直接且广泛的关联,要让人获得一种参与感。
如果没有这个过程,一旦未来梁世中衰,或将有人会放言直斥沈氏皇族,诸胡祸国、生民涂炭,救世大功,岂一家能为百姓门户用功当时,百万壮士搏杀讨胡,功成之际,沈氏恃功而骄,无顾群情众声,悍然夺此殊功据为门户私专
人所恃者必成反制,沈哲子也不能料定后世子孙是贤是愚,但在局面尚可完全控制的情况之下,稍作周折劳累,免于此类指摘。人势百转千变,谁又能笃言今日人皆称夸救世之大贤,不会成后世百口斥指窃功之巨恶不畏身前,当敬身后。
当然这种疲惫,很少有人不会乐在其中。在返回旧邸之后,他的心情也一直处在微妙的亢奋之中。
当然,除了沈哲子还要保持那种明里淡定、心内暗爽的从容之外,其余家人亲旧早已经兴奋得不能自已。
化家为国,短短四个字,在诸夏神州传承悠久的历史中,又有几家能够享此殊荣真正踏上这一步,又有几人能够保持淡然
沈充是在五让典礼的第三天抵达洛阳,为了免于人前失态,他这几日都是闭门不出,独坐于静室之内,夙夜难眠。
当沈哲子衮冕归邸时,看到自家老爹脸色潮红,两眼更是充血,不免大吃一惊:“行程至此,早已经是笃定之事,父亲你又何必如此焦灼,劳神损形”
“我、我只是唉,你也不必劝我,我也不知怎样自陈,但、但世道之众在此之前,谁能笃言沈士居竟有此日苍天厚爱,公道不负啊我家、我家竟也能等到斯时斯境,祖宗泉下究竟积德多少,使我父子能够如此荣幸”
沈充此刻仍是激动得语无伦次,心中情绪翻涌,已经完全不知该要如何恰如其分的表达出来,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涕泪横流。乃至于失态之下,竟要向儿子大礼致谢将家门壮盛到如此程度,吓得沈哲子一步三跳冲出房间,唯恐多待一刻就要亲眼见证自家老爹喜极而癫狂。
不过对于老爹如此失态,沈哲子倒也能够体会。后世范进中举,那种喜悦已经能够令人神志错乱,更不要说眼下沈氏一跃成为帝门国宗
其实沈哲子心中喜悦,未必就比老爹少上太多,之所以在此大喜之下还能保持一份冷静,无非深记登基称帝于他而言不过一个新的征程起点,未来身上所肩负的责任较之此前只多不少,昙花一现的繁荣绝不是他所追求的终点。
当然,这一点理智的清醒真是有几分绝弃人情,哪怕沈哲子此刻愿意与人分享,旁人看来他大概也是矫情居多。
其实眼下沈哲子的日常生活较之早前并没有什么显著的诧异,甚至还更繁忙了几分。拜望过自家老爹之后,他便换下了那沉重不便得衮冕,换上居家时服,开始伏案批阅诸多事务。
登基大典之后,诸多事务将会山呼海啸一般的涌来,为了确保真正大事不被延迟耽搁,沈哲子是没有太多时间品尝甘甜成果。
北伐灭胡,绝非赖于一人之功。为了筹备自己一人履极事宜,许多事务都已经搁置下来,沈哲子等得起,不代表那些劳苦将士们一样如此。
虽然王师壮胜,对羯胡残余呈狂风扫荡落叶之势,但也积留诸多伤病卒众。沈哲子是深切盼望事务能够尽快了结,之后第一时间便要落实分功酬胜事宜,哪怕这些伤病卒众注定难救,也希望能够在他们有生之年得知自己苦劳用命总算有一个令人欣慰满意的回报。
于是在满城喧闹,朝野人众俱都喜庆于英主履极、登基建制的大事中时,沈哲子则趁着登基之前的这几天时间,再将各边陈奏最新战报梳理一番,做到心中有数,尽快推动酬功事宜进入实施阶段。
之后再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筹备,启泰旧年渐近尾声,新朝各种章制问题也终于大概框定,大梁皇帝登基大典日期终于确定下来,选在腊月元日这一天,诸夏之地再入新篇,大梁建国建制
第1499章1494 老奴恋势
腊月元日这一天,梁帝旧邸内外一片忙碌。也幸在这一座府邸本就单独建在毗邻禁苑的宣仁小城中,规模颇为宏大,周边纵有什么喧扰,也不会影响到城中坊民日常生活。
但就算如此,如今这座府邸也早已经是人满为患。除了府中原本家人之外,还有台苑诸多礼官、侍者出出入入。另沈氏本就吴中大宗,如今跃身而成国朝帝宗,自然凡沈氏族人俱感与有荣焉,前前后后入洛者足足有数千之众。
当然,这其中有许多都是血脉已经非常淡薄偏远的,至于真正近支嫡系反而不必赶在这一关键敏感的时刻来到洛阳。比如沈哲子族叔沈恪至今都在留守建康,无缘参加梁帝登基大典。
早在多年前,沈氏便进行过一次分宗,将族人进行了一次梳理,许多偏支远裔或者只是寄生家门之内而无所任劳的族人俱都开出宗籍。
因此严格说来,今次入洛以沈氏族人自标的吴中乡亲,姓沈确是无疑,但其中有超过一半其实已经与吴兴武康这一支沈氏宗族已经没有了什么宗法上的联系。
但是如此大喜之事,沈家这一脉主宗自然也乐得与乡流同喜,既然不远千里的前来祝贺,人情方面肯定是要关照到。
但毕竟也是关系疏远,常年乏于联系,不知这些乡人究竟脾性如何,为了免于发生什么自恃皇亲国戚而乱法悖命的恶事,索性一并安置在宣仁小城中,同样也能彰显沈氏贵而不骄,仍愿与乡亲保持来往的家风。
当然,这些人是很难见到正在紧张准备登基大典的梁帝。不过眼下作为沈氏家主的沈充在经过最开始一段时间的欣喜若狂后,这几日情绪也渐渐的恢复平稳,也有了待人接物、迎来送往的理智与冷静。由沈充在此出面接待一众乡亲,同样也让这些人颇感受宠若惊。
就在腊月元日前一天,梁帝沈维周还忙于接见各边返回的旧人并确定典礼最终出席名单与次序,忙到了深夜才得以休息片刻。但也已经没有了时间再作小睡,因为子时之后典礼便算是正式开始了,梁帝更需要在寅时便在百官奉请下前往禁苑太极宫。
但就算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梁帝精神仍是旺盛,不得不说权力对人而言真是最好的刺激。饶是沈哲子在过往这些年早已经设想过许多次今日场景,但事到临头仍然不能做到完全的淡定,可见这天子尊位对人的诱惑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