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绥伸手,把毛衣领子一拉,惨兮兮地说,你看看,有没有出血,给我涂点药吧。
青年剜他一眼,蹭地站起身,却是命令着他,别乱动,我去给你找药。
顾绥自知理亏,乖乖坐在沙发上。
颜寻很快地回来,手里拿着药膏和纱布,要给他包扎上。
顾绥小声嘟哝着,哪儿要用纱布了。一边把脖子伸给他,顺从地让他缠上纱布。
青年不理他,只是耐心上着药,碰到膝盖那里的时候,看到那儿破了皮,膝盖处的血肉有一小块居然往外翻了出来。
顾绥看到自己膝盖上的惨况,也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就去看青年的脸色,要求饶,颜寻,我
他说到一半。不说了,因为看到青年的眼角红了,像是洇染开的一丝血色。
你,你别难过啊,我不是故意的。
顾绥一瞬间手忙脚乱,慌忙抽了纸巾递到他身前,又想到他好像也没落泪,嘴巴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我唉,我就是太不小心了,没什么大事儿的,真的。我今天都是坐公交回来的呢!嘶
顾绥感觉膝盖上猛地一疼,颜寻给他包扎的力度重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你
现在知道疼了?青年忽然抬头,那目光看得顾绥心虚,又心疼。
你别生气嘛,我我以后不这样了。
顾绥说着,都想抽自己一嘴巴,怎么还一个劲地给他道起来歉了,他刚刚还按在自己伤口上了呢,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颜寻却伸手,堵住了他张合的唇,不是这个。
啊?顾绥一愣。
颜寻把药膏和纱布都放好,盯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要拍戏,可以。为了拍戏受伤也没关系,但你不能骗我,也不能瞒着我。
顾绥竭力搜寻着措辞,像是做错了事儿的小学生,却发现脑海里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149章 柳幺
他索性摊牌,想要迎接青年的埋怨,却得到了一个轻轻的,落在额头上的吻,让他一瞬间发愣。
不管做什么,都不要瞒着我。颜寻轻声说着,声音在这静夜里格外地清晰,你在外面受了什么伤,都不告诉我,我很难过。
顾绥看着他,对不起。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抱住青年,手放在他后背上,小声说,我只是怕你担心。不过,以后不会了,真的。
他有那么一刹那,竟觉得青年比他要脆弱,虽然手下的后背那么宽阔结实,薄薄的衣料下隐隐绷着肌肉,但他却觉得他很没有安全感。
是自己没给他,他错了,也很坦白地承认了。
翌日,当顾绥再去拍戏的时候,顾绥一边吃早餐,一边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今天的戏份,并且保证今天绝对没有挨打的戏份,肯定没有。
顾绥自己也松了口气,接下来要拍的是小孩长大的事情,柳摇春经历了那些年,也老了。
化妆师给他戴了假发,鬓角的头发花白,根根银丝杂在黑发里,看起来很是突兀。眼角的皱纹也被惟妙惟肖地画出来了,当化完妆,顾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点不认识了。
这是他吗?
接下来的戏份转变了视角,是以我的角度来叙述的。
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和所有七八岁的小孩一样,都处在对外面所有的事情都很好奇的阶段。
那段旁白是王昀找了一个专业的配音演员配的,声音是二十多岁的青年音,讲述了我的回忆,那回忆里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讲述了柳摇春的下半生。
我是一个在四合院里长大的小孩,和其他孩子一样,调皮捣蛋,到哪儿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地,还特别馋嘴。爸妈总是说,不管是到邻居哪家的叔叔婶婶家去要零食吃都好,就是不许到那家姓柳的人那儿去。
小时候的我还不知道爸妈在饭后闲谈的时候说的老兔子、同性恋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好像是很恶心,至少爸妈提起来的时候都是那种鄙夷的语气,所以我也是那样,一直避开那家姓柳的人。
据说,那家姓柳的好像只有一个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只知道他好像叫柳幺。
我是一次偶然踢球的时候,把球给踢到了那家去。
当时我还很害怕,觉得那扇贴着旧春联的门里面是瘟神,似乎一进去就脏了脚一样,在外面兜兜转转很久不敢敲门。
就在那时候,里面出来一个人。
他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一下子愣住了,虽然我那时候还很小,也就七岁吧,但也识得美丑。那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那眉眼真的像是从画里面出来的一样,不像是我们这个地方能有的人物。
只是可惜的是,他的脸上有一道疤,从右边的眼角裂到了鼻梁边,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割开了一般。
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他是我生下来见过最好看的人,当他拿着球,走到我身边,小声问这是不是我的球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粉的味道,很干净,也很温暖。
我那时候才注意到他走路的时候,原来是瘸着地。
也是我见到好看的人就不会说话了,那时候竟然闷头闷脑地把球抢过来就走,留下一脸错愕的他在原地,还说了句很伤人的话,别碰!我爸妈说你很脏的。我现在想起来还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我后来想,他一定伤心死了。
可惜,我后来长大了,自尊心也强,想跟他道个歉却说不出口。再后来,等我真的能放下面子想给他说声道歉的时候,却没人能说了。
从那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打听他的事情。问爸妈的时候,爸妈总是呵斥说小孩子不要问这些,也不要去理那个人,不管那个人给你什么你都不要拿。好像我沾上他就是沾上瘟疫一样。
事实也是这样,其他的邻居街坊都从来不和柳幺说话的,每次见到他出门就急忙地往回走,还扯着自家孩子。
我还是从一起玩的伙伴那里知道,原来他们说的同性恋是男人喜欢男人。那个跟我吹嘘的人是我们小孩子里面的大哥,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柳幺的事情,说他没搬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好像被批斗了好久,被人举报犯了鸡奸罪进了监狱了,刚出来没几年。
据说他的腿好像是那些年被人打得,所以走路一瘸一拐地,怎么都走不快。
一起玩的伙伴们听我打听那些,还很嫌弃地问我问他干什么。
大家都知道的,小孩嘛,都有自尊心,我也是这样,我只能跟着大家一起骂他,约好了以后玩游戏要是谁输了,谁就去找他说话,这是个惩罚。
我小时候玩游戏不好,总是输。
也许,是因为我确实想去见那个人,所以总是故意输。因为那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接近于美好这个词的人了。
虽然他脸上有了皱纹,头发也有好多都白了,但是他总是那么干净,得体,衣服洗得发白,却一丝褶皱都没有。皮肤也是没有一丝的瑕疵,比许多大姑娘还要好,怎么说呢,我怎么看都不相信那是快五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