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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1 / 2)

可他的确什么都不能做。

沧玉慢慢站了起来,他踩在宛如尸骨的树根上,此刻天幕低垂,阴云密布,压抑地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端立于废墟之上,面容在一瞬间忽然消失,又很快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我已经死而复生一次。

他看向了心魔。

不在乎第二次。

玄解正在梳自己的马尾。

他不再像前几日那么百般试探沧玉了,更不会再幼稚地从语言之中设下陷阱,对方接得滴水不漏,毫无半点差错,言谈举止都是沧玉本身,没有任何理由更没有任何证据能怀疑天狐被掉了包。

更何况,什么意外都不曾发生,没道理月老节一过就变了个人。

根本不合理。

然而玄解从来不在乎合不合理,对方正坐在另一头看着他,用沧玉的眼睛、沧玉的情感包括沧玉的一切,与往常并无任何区别。

沧玉身上有一种看不见的隔阂,他将自己与其他人阻隔开来,偶尔会卸下这种防备,极少的时候,他会因为某些话无来由得动怒,会因为某些理所应当的行为会放下警惕。这些几乎接近本能的东西,在这个沧玉的身上也有,他没有任何异常,同样没有任何变化。

有变化的是玄解。

他不再喜欢沧玉了。

分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性格,同样的感情,同样会说出的话,可是玄解的心再没有跳得那么剧烈过,他看着沧玉与千千万万的人别无不同,好似那些躁动的情绪与心动的声响在那一刻瞬间消弭无踪。

他想到沧玉仍觉得快活,可见到的时候却丧失了任何兴致。

这并不奇怪,变心对任何生灵来讲是很常见的事,它是无可奈何的事,朝令夕改,朝秦暮楚,撇开花花公子另谈,心要去爱某个人,是谁都做不了主的。

算是心魔不走运,玄解恰好就是生灵之中的异类。

对于玄解这一族而言,变心反倒是最为反常的事,他虽不曾在烛照之中生活成长,可本能注定他此生桀骜。因此脑回路与常人并不相同,倘要是换成任何一个凡人甚至是大妖遇到这样的状况,定然认为自己已变了心,想起过往仍旧觉得美好,只是不再在乎这个人了。

玄解不用,他足够自信自傲,不曾质疑自己是否对沧玉的情意减少了半分,而是认定这个令他丧失了情意的沧玉有问题。

哪怕对方毫无破绽。

想通这一点后,其他的事情都变得简单了起来,玄解不过是放下了梳子,而后站了起来,沧玉甚至连防备都没有,由着异兽径直走了过去,手就轻而易举地扼住了他的咽喉。沧玉只是看着玄解,信任而困惑的神态与沧玉一模一样,毫无半点改变。

玄解将他提了起来。

怎么了,玄解?沧玉的呼吸有点困难,他仍是先在意玄解的想法,快放我下来,别闹了,我不想伤你。

玄解静静看着他,仍是看不出任何差别跟异样。

赤水水教了我很多捕猎的方法,有一门课,是教导我如何折磨猎物。玄解的声音轻而清晰,我在那堂课上学到了如何让它们痛苦却无法彻底死去,赤水水只教了我,因为只有你,沧玉,只有你告诉赤水水,只要我想学,就教给我。我将猎物的骨头一一打断,挖出它们的眼睛,撕扯四肢,试探什么地方令它们发狂,那些地方令它们立刻衰弱。

你知道天狐的九条尾巴到底有多么脆弱吗?我不知道。

所以现在我想试试。

玄解加重了力气,灼热的火焰瞬间烧上了沧玉的脖子,大妖根本维持不住原型,瞬间化身成了天狐,他惊恐地看向突然性情大变的异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九条雪白的尾巴垂落着,在地板上拖曳。

你疯了吗?沧玉艰难地吐出嘶哑的声音,快放开。

沧玉永远都不会伤害他,哪怕此刻,天狐仍旧没有出手。

玄解的目光暗沉了下来。

把他还给我。

异兽一字一顿地说道,听见骨头在他的掌心里发出错位的声音,天狐的声音已经接近呜咽了。

把我的心,我的沧玉,我所拥有的东西尽数归还于我。

☆、第113章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沧玉感觉到了异兽身上传来的杀气,毫无任何掩饰, 对方不断加重的力道都在表明这一点, 比起恐惧, 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绝望早在那瞬间淹没了他。天狐眼眶附近的绒毛被泪水打湿了,他的颈骨大概已经断裂开来了,法力不断上涌, 修复着传来痛楚的伤势,窒息感令他眼前发黑。

就如玄解所说的, 他的确明白如何让猎物痛苦。

不反抗我吗?

玄解的声音很平静, 此刻落在沧玉耳中却如同炼狱的钟声,后腰忽然传来剧痛, 他近乎凄厉地喊出声来, 冷汗潺潺。

一条雪白的尾巴倒在了血泊之中, 沧玉痛得两眼发花, 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努力呼吸来平复自我, 那痛楚仿佛热铁烙印在伤口上, 好似剜去的皮肉被浇上热水玄解没有用任何工具, 他硬生生将尾巴从沧玉的原身上扯了下来。

沧玉奄奄一息地倒在鲜血当中, 第二条尾巴被撕裂开来时,他的脸色发白, 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俯身于地, 半晌竟痴痴笑了起来, 最后变成了大笑,气息未匀,尖锐的指甲抠挖着木质的地板:我真是没有想到,青山村之后的那段话,竟然会反过来。

【玄解,我会害你变成那样吗?】

【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往事历历在目,好似才过去没有多久,玄解难得失了神,他打量着浸泡在血水之中的天狐,对方琥珀色的眼瞳注视着自己,流露出心碎与怨恨,还有微弱的爱意。虚张声势并无这样的必要,任何伪装都不可能抵达到如此真实的地步,然而玄解的心依旧没有快活起来。

他燃烧着暗火的黑眸慢慢沉了下去,火焰燃成了灰烬,轻飘飘落进空洞的心,弥漫起硝烟的气味。

你还有七尾,要是死命与我一战,可以胜我。玄解不紧不慢地抚过天狐瘦弱的背脊,那起伏的骨椎正在皮肉下缓缓起伏着,颤抖的频率足以让异兽明白对方此刻遭受着多大的痛楚,你本来就比我强。

沧玉冷笑起来,他此刻化形不稳,一会儿是兽/身一会儿是人形,奄奄一息地盯着玄解,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满是异兽的倒影:然后呢?让整个渔阳去死吗?

玄解没有说话,他的手停了下来,覆在了沧玉的后腰上,掌心的温度炙热得吓人,几乎让沧玉以为自己后腰的那块肌肤都快烧焦了。

他是沧玉,却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