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沧玉怕玄解多想,连青丘也并不愿意多说,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沧玉都不会回到琉璃宫里,自然不会确认玄解究竟还在不在蚌床上。
孩子与大人的区别就在于此。
烛照之间有奇妙的联系与感应,沧玉找不到始青,却不意味着玄解找不到始青。对方待在宫殿最深处的所在里,这座宫殿与外面的并无任何不同,甚至更像是一座牢笼,天下之大,她无处不可去,不过是心甘情愿为情画地为牢,将自己永生永世困于此处。
这才是烛照真正的宿命,玄解同样逃不开,倒不如说,他就是为了这样的宿命来寻找始青的。
我想离开这里。玄解仍在咳嗽,他的伤太重了,心魔那一击促使他快速地蜕变,新生的□□还未来得及适应就被黑蛟逼到了极限,有些话从没有出口过,比如痛是有多痛,他会笨拙地告诉沧玉那些普通而平淡的字眼,哪怕毫无意义。
就如同血与肉在粉碎之中重生,不断往复循环着这一过程,就如同伤口被撕裂开后再度愈合,没有谁会比玄解更熟悉这种感觉了,当他还小的时候,与妖兽搏斗时,他黑漆漆的甲片上经常会留下反复的伤口,然而火焰消除了鲜血的气息与味道,那些痛不欲生的伤势会飞快地愈合,赤水水曾惊讶过他的身体,近乎敬畏而复杂地评价玄解宛如精密的杀戮利器。
如今不过是将幼年的经历叠加在一起,又加快了许多罢了。
他在破碎之中新生,又于重生后再度破碎,蜕变本就是这样的过程。
你吗?始青嗤笑了一声,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她似乎只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可笑,因此就正大光明地笑了起来,是你,还是那只小狐狸?
玄解安静地凝视着她,反问道:你与浮黎的想法有差别吗?
始青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她看着玄解,又好像是透过玄解去看她心里的浮黎,目光里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纵容,跟沧玉的眼神有些相似,可并不全然相同。始青要更冷酷些,她的目光里甚至都透露出了几分了如指掌般的淡漠,宛如从玄解踏入这座宫殿起,她就已经得知了结局。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我的安排,你应该明白,一旦离开这里,他就不会只是你的小狐狸,而是更多的,其他的身份。始青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不会再只看着你。
玄解很平静地回答道:他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小狐狸,从一开始起直至现在,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永远都不会是属于我的。他是青丘的大长老,他是沧玉,他他有过我没有参与的过去,无论我多渴望,他都不会只是我的。
你比我想得更坚强。始青微微蹙眉,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料到,不由得伸手去摸了摸玄解的眉心,低声道,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我与你爹不会一直帮你。
嗯。
玄解点了点头,很快就出去了,他要往他的宿命去,就如同许许多多的烛照寻觅他们的伴侣一样,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始青无端地想道:这个孩子,应该是很乖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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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玄解来的时候, 还是下午。
沧玉赶忙看了看天空,确定自己没看错天空上挂着到底是玄解的祖父还是祖母,其实用不着那么反复地认真确定, 毕竟月光再明朗也没有日头亮, 四周亮堂堂的, 冰层反射的光能晃瞎狐狸眼睛,他愣是有点不知所措地捏着手中一团雪, 有那么点呆愣愣地看着玄解向自己走了过来。
你醒了。
沧玉捏着那团雪, 丢也不是, 放也不是,毕竟手里这团雪多多少少算是用心捏了大半天,更何况捏得还是玄解。手举了又落,落了又举,想走上前去给玄解个拥抱,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微微一笑, 干脆连站都不站起来,直接对他招了招手。
玄解极温顺地走了过去, 跟着沧玉一起坐在了冰层上, 他没有把脚放下去,反而是盘起了腿, 陪着沧玉静静看向远方。
琉璃宫外层算不上青山绿水,非要较真,也是一片冰山白波, 看久了简直要得雪盲症,最初看还能说是美景,看久了就觉得乏味。
穿着一身黑的玄解此刻看起来就格外得赏心悦目了,他身上仍是最初的那套衣裳,只是多少显出了几分破旧与损坏,有个别地方开了线,始青当然不可能给他缝缝补补,而玄解跟沧玉也没点这个技能。
坏了。沧玉揪着他的衣服看了看,将眉头微微一蹙,又重新将玄解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这身衣服坏得其实差不多了,只是勉强还能穿而已,他轻声道,等我们出去了之后,给你买身新的吧
沧玉突然住了口,他顿了顿,叹气道:算了,这才真是没影的事,等到下次见到那两位前辈,我问问他们好了。你现在穿着的这身到底只是寻常凡品,手工活再怎么精细,过没几年也是要换的,旧衣换新衣,不知道两位前辈有没有这个习惯。
没关系。
玄解认真地观察着天狐略显得落寞的神态,其实始青说得没有错,在琉璃宫的这段日子里的确是他至今为止最快活的日子。毕竟浮黎不在,而始青又懒得理会任何人甚至是玄解,在琉璃宫之中生活,就好像天地间只留下了他跟沧玉,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会来分沧玉的心。
这无疑是烛照最快乐的时光了,然而
世界上的事情从来没那么多是非对错,从谢通幽开始,直至青山村发生的那些事,许多情感与选择都让玄解感觉到困惑,然而等到他自己真正面临这些事情时,才发现无论多荒谬多可笑的选择,都自有其中的道理,即便他无法理解,正如始青理解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一样。
玄解低垂着头,看着自己不知道蹭过什么后显得发白的衣摆,轻声道,我们明天就走。
待在琉璃宫的日子让玄解很快活,哪怕他们俩再不能像是之前那样睡觉,可是那没什么问题,狐狸春天时的情/欲会比往日旺盛很多,妖族跟人族不一样,而烛照跟妖族甚至人族都不一样,他们并没有特定的规律,几乎是遵从伴侣的心愿。
可是玄解同样知道,沧玉并不高兴,待在这座琉璃宫里无疑是将他锁住,始青甘之如饴,可是天狐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感情根本不难掌控,一点点爱意,一点点强迫,掺杂着内疚与谎言,只要用得恰当,沧玉就会如始青那般永远留在琉璃宫之中,就像是那个几千年的谎言一样,毫不犹豫地答应跟留下,可是最终驱动他的不会再是现在的感情,会变成愧疚、自责、无穷无尽的疲惫。
从来没有人教过玄解该如何应对感情,幼年时沧玉曾经告诉过他无数人选择不同的道路会走出怎样的成就,人的命运向来由自己、天命、运气所组成,不同的路会让人看到不同的风景。
玄解将每个沧玉都记得非常清晰,甚至连现在这个踩着水在玩的沧玉也是,他不愿意沧玉脸上失去那种镇定自若的笑容,琉璃宫是烛照会喜爱的居所,却不是天狐的。
从记事那一刻起,玄解就从没学习过如何正确去爱着别人,可是烛照的宿命就是如此,他甘愿为伴侣献出一切,爱意若成了本能,表达出来的模样就会显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