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名粲就这样一点点慢慢解剖着阿庆的嗓音带给自己的真实感受,说的入了迷,完全忽略了阿庆一闪而过的僵色,其实就算他刚刚盯着阿庆的脸看,也不一定能注意到这零点零一秒的变化。
但你的声音能够带给人们治愈的感觉,所谓治愈人心的歌声有两种,一种是从未经历过伤痛的幸福之人,因为歌声反映了歌手的生活态度,所以可以让辛苦的人们产生代理满足感。另一种就是获得比听众更大、更多伤痛的人,多到足以与世上所有痛苦的人产生共鸣。钟名粲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不过很少会有人能做到完全幸福,大多数人还是想通过伤痛与听众进行对话,只是这个度很难把握,不懂收敛变成了矫情。钟名粲看着阿庆,我与你认识不久,就能看出你真的非常有天赋,有些感性是你不由自主表露出来的,极其细微,但很迷人,我相信你只要再稍加训练,就可以熟练掌握不同的情绪的表达,另外,你的嗓音可塑性极强,这点我也很喜欢。
茶馆的光线昏暗,为了烘托意境,主人只开着收银台上方的一盏鹅黄色的灯,每桌都只是用的带着罩子的蜡烛照明,晃动的烛光使得阿庆的脸时明时暗,映得那雕刻般的精准微笑似乎也出现了些许动摇,待钟名粲说完,他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思考这番话,果茶已经凉透了,喝起来发苦了,他才终于开口,说一声:谢谢。
尽管回答得很简短,但还是让钟名粲松了一口气:那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阿庆说:我没有不相信您,我只是比较好奇被选中的原因。
钟名粲大概懂得他的顾虑,安慰道:对你这样的歌手来说,创作能力本来就不代表一切,你刚开始学习作曲,生疏也是正常的,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这些能力都是可以慢慢练出来的,只要你多学多写,一定提高的很快
闻言,阿庆忽然歪一下头,笑着接话:那您可以当我的老师吗?
钟名粲一愣:我?
对呀,您,阿庆的语气听起来令人捉摸不透其中带着几分玩笑几分认真,我一直都很想出一首自作曲,人嘛,留下点什么东西做个纪念,也不算白活,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能用音乐表达些什么东西,也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看您似乎很懂这方面的问题,或许可以帮我想条出路。
钟名粲在心里衡量一二,还有些犹豫:我没有教过学生
没有关系,您说我有天赋,我没觉出来,但我觉得您确实是一位很有天赋的老师,我不喜欢说教,但您说的话我都能听进去,还挺有趣的,阿庆的话音含笑,不知是不是盈盈烛火轻晃带来的错觉,钟名粲忽然觉得他的表情比刚才生动了许多,合作期间,我就是您的学生,只要允许我能偷偷跟您学点东西就好,放心,我不是个烦人的学生,不会打扰到您的生活的。
钟名粲略一思索,说:我不怕打扰,你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电话或短信都可以。
好。阿庆点点头,又说,那以后我写好自作曲就发给您,请您点评。
钟名粲说,可以,又想了想,补充道,如果有满意的作品,到时候可以放进专辑里。
阿庆一顿,问:不是只有一首歌?
不是,是一张完整的专辑,钟名粲笑笑,可能是一首,可能是两首,也可能是十几首,取决于你在这段时间里作曲水平进步了多少。
阿庆没有表态。
钟名粲也不在意,也算是习惯了阿庆的少言,他在心里算了算日程:大概是两个月后开始录音,这段时间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新歌还没有填词,我希望可以由你来写。
阿庆微微一愣,他的表情微变,嘴角的弧度稍稍收敛,话里带着明显的担忧:这是您的作品,为什么我来写我不行停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说,我写不出来,会毁了您的歌。
钟名粲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阿庆反问:一定要试了才知道不可以吗?
钟名粲的眉头微皱,只不过烛光实在黯淡,照不清楚,所以阿庆对此丝毫没有察觉,但伴随着这句有些冒失的问话,他们两个人都不再吭声,钟名粲悄然观察着阿庆脸上正在缓慢消逝的笑容,如同猎人紧盯着猎物,就连一分一寸的变化都不肯放过。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足够热茶凉三轮了,钟名粲终于打破沉默,问:你饿不饿?要吃点茶点吗?这家做的点心很好吃。
阿庆的肩膀微微沉下去了一些,像是卸了劲,他说:谢谢,我有点饿,想吃点东西。
吃什么?我请你。
阿庆有些茫然,他左右看看,找不见菜单,一下子有些慌乱:啊我不知道您随便点吧,我都可以。
钟名粲起身,好吧。转身便去了收银台。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种造型精致又小巧的糕点,一看就不便宜。
钟名粲笑得开心:你尝尝看,这是这家店里卖得最好的三款。
这阿庆回头看看收银台,再看看钟名粲手里攥成一团的小票,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您别破费了,我给您钱
一点也不贵,钟名粲抬眼瞧了他一眼,歉意地笑笑,都怪我,当时想着第一次见面多多少少会拘谨,所以我也没敢直接约在饭店,忘了你还在长身体的阶段,他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就这么点东西其实根本喂不饱,你赶紧垫垫肚子,等下回见面我再请你吃大餐。
阿庆听话,乖乖夹起一块糕点一口塞进嘴里。
又等了好一会儿,钟名粲问:现在可以再稍微考虑一下我刚刚的提议了吗?
第七十七章
阿庆微微垂头,他十分认真地咀嚼着那块糕点,一时无言。但这次的停顿与之前的沉默相比要短的多,还没等气氛冷却下来,钟名粲也捏起一块相同的糕点放进嘴里,含糊地说:好吧,我不逼你,下回见面时咱们再聊聊具体的他摁亮手机屏幕想要看一眼时间,无意中看到葛乔发来两条微信新消息。
阿庆忽然问:下回见面是什么时候?
钟名粲解锁屏幕,看到葛乔先是发来了一张照片,画面上是明明加了滤镜但看起来依旧没什么食欲的黑乎乎的东西,底下还发来了一段话:我怕把厨房炸了,就只热了热米饭,拌的酱油,意外好吃呢!
见钟名粲在出神,阿庆又问:是有急事吗?我饱了,您可以先走,不用管我
手机上又蹦出一条新消息,还是葛乔发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这一长串的啊,钟名粲登时有了归家心切的感觉,九点半多,时间也不早了,他答:没有急事,家里人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阿庆点头,顿一下,又问了一遍:请问下回见面是什么时候?
过完周末,下周四或周五可以吗?
可以,那就下周四吧,阿庆说,约在哪里呢?录音棚?还是练习室?
钟名粲说:就约在Hertz大楼吧,我会把地址发给你。
阿庆说:好。
钟名粲笑了笑,望向阿庆,忽然又说: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咱们可以聊的更久一点,也更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