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五心里终于好受些了,扬起双手就扑进皇帝的怀里去。
额涅不抱着,有阿玛抱着,那他心里就也舒坦了。
皇帝自然也是好奇小十五这么大点儿,从哪儿来的折扇。这便顺手接过来看。
扇面字画尚好,是名仕手笔。待得看罢了扇面,转眼去看扇头,皇帝便一扬眉。
扇子骨的轴心,总着扇骨聚拢撒开的那个部分,俗称“扇头”。
扇子处处都是讲究,除了扇面之外,扇头也是各种形状不一而足。制扇的工匠,或者扇子的主人,都喜欢在扇头上推陈出新,设计出独属于自己的花样儿。
故此,珍惜扇子的人们,便将扇头上也不空着,或者雕花,或者刻字。
皇帝是瞧见了那葫芦形的扇头上,文画的落款京师“兄镜泉”三字。
皇帝故作不知,沉声问,“阿玛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哥哥叫镜泉啊圆子难不成在上书房里,跟什么人义结金兰去了不成”
这个规矩小十五是懂的,皇子哪儿能随便跟人拜把子啊。小十五得意地一笑,捂着小嘴,招呼皇帝附耳过来。
趴在耳边,小十五像个小耗子似的揭开谜底,“皇阿玛,镜泉兄不是旁人,是十一哥”
皇帝挑眉点了点头,“哦,这是你十一哥送给你的呀哎哟,还特地给你题了字儿、雕了画儿,当真是用心了。”
小十五还不知此事的轻重,自是笑着使劲点头,“十一哥但凡送东西给儿子,都十分的郑重。不厌其烦,非得叫儿子满意了才行”
婉兮瞧到这儿,方觉有些不妥。
婉兮忙道,“圆子你过来,你这扇子额涅看着甚好。如今热了,额涅想借来扇几天,你可舍得”
小十五想了想,还是大方地递了过去,“给额涅使每日早晚,儿子再来亲手给额涅扇凉”
这一日因婉兮的身子还虚弱,且小十五尚且年幼,一颗心里不知芥蒂为何物,故此皇帝便也没说什么。
五月十二当日午后,皇帝从圆明园返回紫禁城,为祭地大礼而斋戒。
五月十三日,皇帝在斋宫里忽然下旨:“朕昨见十五阿哥所执扇头,有题画诗句,文理字画尚觉可观。询之知出十一阿哥之手。幼龄所学如此,自属可教,但落款作兄镜泉三字,则非皇子所宜。”
“著将此谕实贴尚书房,俾诸皇子触目警心。”
皇帝这般在圣旨里特地提到小十五,语琴听了便是一惊,急忙来寻婉兮拿主意。
这个消息倒叫愉妃沉寂的心里,终于翻腾起了一点儿快乐的小水花儿。
婉兮又诞下皇子来,而愉妃却刚刚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此间冷暖,唯有自知。
可是愉妃又是谁呢,她的心其实比那拉氏还更坚韧去的。即便唯一的儿子已经没了,可是她还有孙子,她还得在这后宫里活下去。
于是她还得千方百计给自己寻活下去的借口,还得再找能叫自己依旧有尊严地活下去的倚仗。
儿子已死,便只能在儿子的哀荣上做文章。
于是后宫齐聚之时,她还是会不经意地说起永琪身后的哀荣。
譬如永琪薨逝次日,皇上就亲去兆祥所赐奠了;譬如皇后所出的嫡皇子永璂,都为永琪穿孝了,且为此皇上推迟了永璂的大婚吉期。
譬如皇帝给了永琪谥号为“纯”。
虽说此时的愉妃自然还不知道数十年后,待得皇帝宾天之后,帝谥也为“纯”字。倘若她此时能预见未来,便必定要为永琪这个谥号更为欢喜得癫狂了去。
此时的愉妃却也敢咬定,这个“纯”字,满字为“gu”,意为“纯正”、“正的”,故此不是一般能赐给宗室亲王的谥号。由此愉妃便也更是极其夸耀皇帝对永琪的重视去。
在刚薨逝的皇子与刚诞生的皇子之间,愉妃这般极力抬高自己儿子的地位,不管有意无意,自都将永琪与刚下生的十七阿哥形成了对比去。
这会在再饶上十五阿哥,她便自又有高低可以攀比了。
第2553章九卷16、阿弥陀佛
原本婉兮还在月子里,语琴等人也不想搅扰了婉兮休养去,可是愉妃这在外头明里暗里的话茬儿,不管有意无意,这是将小十五和小十七这小哥俩儿都给绕上了。
倒仿佛皇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都比不上一个刚死的去了。
可是无论是语琴、婉嫔,还是颖妃、豫妃和容嫔,她们虽说都是位分高的主位,但是说实在的都没法儿做到婉兮与皇上那般的亲近有些话她们自是从不敢在皇上面前问起的,就也更不敢去擅自揣度皇上的心去。
故此这些疑问,还都只能托给婉兮来解惑。
这日到了婉兮寝宫,语琴尽量委婉着,先从自己不擅长满文的短脚处生发,只道:“这几个月来,你报了遇喜,宫里宫外的消息自都给拦在外头,不准进来扰着你。”
婉兮点点头,“我知道永琪薨了,胡博容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语琴小心翼翼道,“皇上给永琪赐了谥号为纯。我只是知道这个汉字,从前明宪宗的谥号也是纯皇帝;纯惠皇贵妃的名号里也有一个纯字。那这个字仿佛挺尊贵的,既都是天子、皇贵妃的用去,那宗室王公原本不能轻易用去了吧”
“只是咱们大清,终究跟前明不同,封号、谥号啊的,除了看汉字,却也得看满字。我是对满字一窍不通了,这事儿还得求问你。”
婉兮只是淡淡一笑,“纯字,的确是个好字。只是正如姐姐所说,汉字便是同一个纯字,其实满字却也未必相同;甚或,就算满字也是相同,可是用在帝王、后妃、宗室的身上,因为身份不同,所表达的涵义也不是一回事。”
“这个字若是用在皇后谥号,则是中正和粹,敦诚克一之意;用在王贝勒谥号,则是中正和粹,安危一心之意。”
“纯字也可以用为大臣谥号,意为志虑忠实,安危一心姐姐回看这三种身份的区别,虽说看似三种意思相近,实则并非同一回事。”
语琴也是垂首细想了一回,“原来如此”
婉兮含笑点头,“实则便是说亲王用纯字,永琪也并不是头一个。这个字曾经在康熙爷年间,已经册封过顺治爷的第七子隆禧为和硕纯亲王,这说的是亲王封号;而这个字用作亲王的谥号,也早就有过了:顺治年间的简亲王济度,谥号就是纯。”
语琴听到此处终于松下一口气,“这般说起来,便是这个纯字尊贵,可也不是永琪一个才有的。亏愉妃还那么自夸去。”
婉兮淡淡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