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额涅,您看这些。”
小十五将搜出来的那些物件儿全都摆出来。
小十七就急了,伸手去抓挠,“那是我的,我的额涅,哥抢我的东西,他不还给我额涅你打他,罚他站”
婉兮将小十七给摁回去,细细看那些东西,便有些愣住。
其中有几样儿,她是十分眼熟的。
比如那个浓翠欲滴的翡翠扳指儿,比如那个浑身赤金、连内里轴承八件儿都是金的怀表
婉兮小心屏住呼吸问,“这是哪来的”
小十七还从未见过额涅与他这样严肃地说话,这便更有些不妥帖,垂下头去小心翼翼解释,“是忠勇公舅舅给我的”
婉兮眼睛一酸,急忙阖上了眼帘。
其实内里还有一样东西,跟这些玩意儿原本都不相配,也不知道小十七怎么会给跟一堆金玉的一起给拿来了那是一串茱萸果的串子。
因茱萸果红艳艳的,像玛瑙似的,重阳时节宫里也呈进不少的山茱萸来,她的生辰又在九月初九,故此当年便是她还是官女子,她的房里也少不了这样好看的山茱萸盆景。
她就将那红果拈了下来,串起来做成手串,或者耳坠儿,跟念春两个闲下来的时候儿坐在炕上互相戴着玩儿。一共做了多少个,自己心里也没数儿;戴完了,有没有掉到哪儿去的,也没刻意去寻过。
她真想不到时隔多年,这东西竟然还能出现在九爷这一堆东西里
她却绝不记得当年是送给九爷过,只记得是曾经跟念春两个人关起门来戴着玩儿的呀。都不敢戴出门去,怕献春笑话,怕素春她们借机挑刺儿来着
不过,却也随即想明白了过来。那一年九爷还能随意出入她在长春宫的卧房,故此看见了、顺手拿走了,原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是又不对啊,那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儿了,茱萸果别说干了、烂了,都可能化成灰儿了,怎么还能留存到如今来
婉兮霍地睁开眼,赶紧伸手去拿这才发现,是错了。
不是模样错了,而是材质错了。再不是当年那普通的山茱萸果,而是当真用了红玛瑙做成
如此便也难怪小十七这个“小财迷”,会将它也给拣了回来。
玛瑙本身还好,算不得特别贵重;可是这串子金贵的在于手工上方才那一瞬间,都能叫她这个本主儿看差了,以为还是当年那一串;以玛瑙之石质,竟能仿出草木天然的质感来,着实令人钦佩。
心下想明白,却没有因为不是当年的那一串而有半点的遗憾,反倒更是润了眼眶去。
那串子一共是九颗珠子,仔细看过去,还刻着极细的字迹。
小心辨认出来,正是那一句“遍插茱萸少一人”,这七个字外,另外还有两个字,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字:九、九。
婉兮的泪没办法控制地急速流下来。
九九,外人看来,或许会以为是因为那句诗是写在重阳;她却何尝不明白,九、九其实是两个人啊。
就因为“遍插茱萸少一人”,所以,他才有些固执,又有些孩子气地,非要将两颗刻着“九”的珠子挨在一起串着,就这般相依为命、耳鬓厮磨,这一生一世,谁也不会再离开谁去。
婉兮将串子按在心口,用力忍住悲声。
九爷是走了,永远地走了。在岁月面前,血肉之躯软弱得不堪一击,比不上这些金玉之物,能够长久地留存在世间。
什么能叫时光不老什么能让岁月永留
人力当真不可为么
不,其实可以。
只要有心,终究有办法能让那短暂而易逝的记忆留存下来,穿过三十年的光阴,又于此时欣然重逢。
九爷走了,九爷却也其实还在。
放眼看去,她身边还留存着与这串子一般的太多的印迹和回忆啊。
这都是三十年里留存下来的,若她要重新盘点一遍,这些印迹和回忆就足够再陪伴她三十年去。
以她如今的年岁,再加上三十年,那么她今生的其余时光,便当真没闲暇去伤心和追悼去了。
这样想来,原来很好。
婉兮便笑了,破涕而笑。
小十五和小十七两个都愣愣望住额涅,小十五担心的问,“额涅您,没事吧”
小十七也说,“额涅你乖这些东西儿子都不要了,都给额涅反正忠勇公舅舅也说,如果儿子不要这些了,只能给一个人,那就是额涅”
婉兮含笑点头,摸着两个儿子的头说,“没事,额涅没事。”
婉兮帮小十七又将鼻子给擦了擦,“这些东西啊,小十七你告诉额涅,你喜欢么有没有喜欢到心眼儿里去”
小十七想了想,“儿子自然是喜欢的。要不喜欢的话,儿子怎么会拣了带回来”
“可是说有没有喜欢到心眼儿里”小十七仰头望住婉兮,“可是额涅,什么叫喜欢到心眼儿里啊我听不懂啊”
婉兮也是笑。可不嘛,是难为孩子了。
婉兮想了想,柔声道,“喜欢进心眼儿里啊,就是说这些东西你能如忠勇公舅舅那般爱惜着,时刻都带在身边,只要得了空闲就会时时勤拂拭就是这一生,你对这些东西都不会厌倦,都不会将它们给丢弃了。”
小十七托着腮帮儿,认真地想了想,终是摇头,“额涅,儿子做不到。”
婉兮也不意外,终究孩子还这么小呢。
婉兮便将那一包东西都敛起来,“那这样,额涅暂时替你收着。东西还是你的,额涅不要,你随时都可以找额涅来拿。”
“只不过额涅要给你定个规矩:你每次只准来拿一样去玩儿,等玩儿够了,将那样送回来,再拿另外一样儿去”
小十七懵懂地点头,这会子只想叫额涅高兴,至于这些东西能怎样,倒并不那么要紧了。
“好,儿子答应额涅”小十七将那小包又在婉兮怀里压了压,“都搁额涅这儿,额涅就不哭了,啊”
七月二十日,七公主和静下嫁前一日。
这一日按例,遣官赉送妆奁。这数个月来婉兮和婉嫔两人亲自盯着的、那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各项妆奁,由大车如流水一般送入了京中的超勇亲王府去。
与送妆奁的队伍一起抵达超勇亲王府的,还有内务府精心挑选的、与七公主和七额驸八字相合的内管领命妇,率执事妇女到额驸的府邸中去,将妆奁陈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