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罢了。
苏沁霜见他垂下头去,不愿再多说,一副冷冷落落的自嘲模样,便也缄口,不再追问此事。想了想,又说道:小谢啊,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下山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见过我以及我儿子,可否?
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母子俩,身份特殊,不得已藏在这雪山之上,若是被仇敌发现,我们根本无法招架。
谢韶连忙点头:前辈救了谢某的性命,是我的再生恩人,赴汤蹈火都不为过,何况是如此小事?
我很久都不曾见过山下的人了,你是个好孩子。苏沁霜对他一笑。
她幼时被一个人间的屠夫救过性命,在林间被一只白虎追赶时,是那个屠夫一箭射中了白虎,让她虎口脱险。
那时,她虽然小,但并不愚钝。她开始渐渐怀疑,族人常说的凡人心狠手辣,好杀戮,需避之是否真实。
所以,她对凡人,总怀有三分怜爱之心。不过,也只有她一人知道罢了。
好了,上完了药,苏沁霜拍了拍谢韶的背,休息吧。
顿了顿,还是开口道: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关于我儿子,苏载玉。
被提及的那人却毫不知情。
因为他正在宫中遭受自己高高在上父亲劈头盖面的呵斥,他被心怀不轨的王弟陷害,坐实了辱夙沙王的罪名。
逆子!果然如你那大逆不道的母亲一般,生来下/贱!夙沙王朝他狠狠喝道,原本还算俊朗的面目因怒气上头,变得极为扭曲。
苏载玉任由他辱骂自己和母亲,无数次的经验让他明白,此时沉默便是最佳的化险之计。若是据理力争,不仅会惹怒夙沙王,还会有杀身之祸。毕竟这位父亲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不然也不会狠心赶走自己的母亲。
突然胸口一阵剧痛,夙沙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匍匐不起。
父亲苏载玉咳出一口血,不可置信道。
滚!不要让我看见你这个孽|障!
苏载玉便从冰凉的地上爬了起来,急忙冲出了殿外。
走到自己的宫殿门口时,他望向王宫的方位,冷笑一声,将那口充斥着锈味的心头血咽了下去,眼中阴鸷与森冷毕现。
迟早,他会坐上那个常人不可企及的位置,取代那个他痛恨的人。
☆、骗局
谢韶再见到苏载玉,已是半月之后了。
不过,苏载玉并没怎么对他上心,此番他是来找自己母亲苏沁霜的。
谢韶的伤已无大碍,已经可以下床自由行走。一想起覃翩,他心中就翻涌起一阵愧疚和无力。自己不仅没有救成她,还弄丢了半条命。现在身在何处他都不知道,苏沁霜只说这是一座雪山,等他伤好了自然会送他回去。他没办法,只好暂且住下修养。
别来无恙啊,苏谢韶撑着床沿,缓缓坐了起来,本想同他打声招呼,然而苏载玉一进门便摆好案台上的所有酒樽,狂放地倒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倒满,没有给他任何眼神。
谢韶只得把话吞回腹中。
苏沁霜又不在楼中,所以苏载玉只好坐在屋内饮酒等她归来。谢韶也静静地坐在床边上,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房中气氛十分尴尬。
上次,都是苏载玉主动跟他搭话,这次苏载玉眉头紧皱,双手扶额,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想起苏沁霜对自己的请求,谢韶壮了壮胆,妥帖地穿好足靴,轻咳一声,问道:苏公子是否遇上了什么难事?
苏载玉转过头来,似乎才发觉谢韶已经走到了自己身侧,惊了一瞬,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同他疏离又勉强一笑之后,苏载玉继续自顾自地倒着桌上的酒。
无碍。
谢韶毕竟是外人,又寄人篱下已久,这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苏载玉明明现在很难受,很愤恨,眼中充斥着暴戾,如果让他现在去处死一个罪犯,他一定会用力将他乱刀砍死,尸体绝对不成人形。
又在床边坐了一会,百无聊赖之际,窗棂外,一缕粲然的日光不知不觉间射了进来,照在苏载玉那点点翠翠的银制头饰和侧颜上,显得更为明艳动人。
谢韶甚至觉得,虽说苏载玉是男子,但天上的仙子,都不一定有面纱下那副容颜美丽。侧颜轮廓精致,仅仅那双露出来的上挑的丹凤眼,便让他神思恍惚了好几次。还有那双异于常人的墨绿色瞳眸,似是熠熠生辉的西域宝石。他坐在日光中,本身就是无可掩盖的光芒,令人神往。
苏载玉发觉了他在盯着自己出神,举酒樽的手霎时顿在空中,朝他挑眉,唇角微抿,道:别看了。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
我娘说,你老是说谢谢啊对不起啊,今日一来果然如此,这种多余又累赘的说辞也只有你们凡人爱说。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呗,本公子又不丑。
我
若你伤已经好了,就过来陪本公子饮酒吧。
这面纱,也不需要戴了。
刹那间,谢韶一个剑步冲上前,左手紧紧扣住了苏载玉那只即将解下面纱的玉手。手心处,一阵不平常的暖意传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干什么?!苏载玉反射性甩开他的手,猛然站起身来,椅子哐啷一下被碰到地上。
混乱之际,那面纱居然被扯了下来。
谢韶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朱唇微启,眉目如画,皎皎仙人,风光霁月。虽说眼角眉梢染了一丝怒意,在那完好的玉上点了一处瑕疵,但要说他是那月宫里的神仙,他也一定会信。
按江湖中有些门派的规矩,有些行风神秘的高手,若是被人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是要杀了那人灭口所、所以我才谢韶见苏载玉反应这么激烈,连连后退了几步。佯装被吓到的样子,为自己争辩道。
不曾想,苏载玉却按耐不住笑意,嘴角疯狂往上扬,抑制不住,最后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得失了态。
你我让你陪我饮个酒,你想哪去了?
谢韶见他露出了笑意,悬挂的心一松,顺着他笑出了声。
是我小人之心了。
嗯,不仅小人之心,还傻。
苏载玉把圆椅扶起来,端正地坐了上去,又将一只酒樽递给谢韶。谢韶没有拒绝,坦然接过,轻嗅一口,酒味香冽醇厚,侵入口鼻,他问道:这是什么酒?
我娘亲自酿的,没有名字。恐怕你是唯一一个除了我以外,喝到这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