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无波的大海, 从上到下被黑暗紧紧笼罩, 漫天星月都躲藏在漆黑厚重的云层之后, 只有领头船只瞭望塔中的一点灯火，坚定地破除黑暗与迷茫, 指引着整个船队前进。
时值深夜，除去守夜的卫兵和轮值的水手，大部分乘客都早已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除了……
轻敲几下虚掩的房门，金发蓝眼的自由骑士毫不意外里面传来少女清亮的声线——“请进。”
推门走进，桌上一星映亮狭小船舱的烛火边, 一身白衣的金发圣女十指交叉放于身前, 衣着发饰俱是保持着一丝不苟的整洁，碧绿眼瞳沉静而清醒, 半点没有即将更衣入睡的意向。
心下暗叹一声“果然……”，斯德沃克已然从中得到了很多信息，依着指示在少女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深蓝眼眸直直望向少女。
少女微笑：“值夜辛苦了。”神态自然，语调柔和, 没有半分异常。
斯德沃克却不与她寒暄, 单刀直入：“这么晚还不休息……公主殿下在等待着什么呢？”
碧绿眼瞳因一闪而过的诧异略微放大，只片刻, 女孩已迅速镇定了心神, 轻笑出声：“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在等着什么呢？”
斯德沃克也轻笑一声，却是分外肯定地给出了答案：“在等那家伙回来吧？”
女孩不笑了, 眼眸眯起，颇为严肃，或者说严厉地看着面前一身护甲的少年骑士。
“白天太过醒目，要是我，也会选择在晚上行动。而今晚，就是进入新拉尔夫公国领海前的最后机会。”
“那家伙向来不习惯依赖别人……所以即使雇佣了冒险者，她也一定会自己做好警戒。所以……”少年一句一句，悠然道来，“你就是在等她的消息吧？”
白欣月冷下了脸，碧绿眼瞳直望着他，却是意外的沉静和镇定。
斯德沃克唇角一弯：“你……和希尔，不是一个人吧？从一开始。”
-
“来得可真够快的。”略带一丝甜腻的悠然话语，在脱口的一瞬便迅速被海风吹散。
从后走来的人却是听到了，闷闷的笑声像是隔着层什么东西一样响起。
接着那人抬手，破费一番劲取下了那严密保护着他的金属头盔，爽朗的笑语声似是他从未离开过：“抱歉抱歉，让可爱的女士等这么久，真是我的罪过。”
他身前被深黑斗篷紧紧包裹的人转回身，抬手取下了遮掩住面容的兜帽，白净修长的手指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漆黑深夜中直升起的一轮明月。
白皙脸庞，姣好面容，略带弯曲的漆黑长发散落，薄而柔软的嘴唇微微勾起，映着沉静黑瞳中清浅的笑意。
是真如明月一般仿佛能驱散黑暗的美貌。
张恒远——姑且还是这么叫他吧——微微一怔，笑得更灿烂了，近乎目不转睛地低头盯着面前的少女，眼里是深深的怀念和……依恋。
“好久不见。”他愣着不动弹，反倒是奥娜眉眼微弯，先开口说了一句。
张恒远回过神来：“是啊，不管哪种意义上，都是真的好久不见……奥娜。”
奥娜点点头，并不意外他恢复了之前两个世界的记忆。
说起来，离开死灵界的时候，她还颇为鄙视这家伙不打声招呼就跑的逃避行为。但真到了人站在面前的这时候，她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斜倚着身后的栏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沉默无语。
倒是回过神来的张恒远，似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语气颇自然地开口：“我记得，你以前是没法单独存在很长时间的。看来，在这个世界里，你的力量并没有受到很大压制？”
“这里和我的世界很相似。”奥娜点头说着，略顿了下才又接着说，“说不定它们原本就是彼此的镜像世界，或者是用同一个模板构建的两个世界……按照我目前对这方面的了解，这样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模板……”男人的声音有些迟疑，“我们的世界，是由某人构造出来的吗？比如你的老师？那么……”
他，以及他所知所见所记得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这是他上次从那如梦般的幻境中醒来后就一直想问，却始终不知该怎么去面对答案的问题。
奥娜挑眉，抬眼望他，唇角一抹颇有兴味的微笑：“如果我说‘是’呢？你打算怎么做？”
张恒远的眸色瞬间黯淡了下去，低声喃喃着：“我……不知道。”
他过往的所有记忆，与奥娜他们一起冒险的时光，遇到他们之前的岁月……属于小希的、属于安轩文的……甚至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从何而来的种种混乱画面在眼前闪现。
那每一段无比真实的体验，每一缕缠绕不去的混沌情感。
构成了他这个人。
也同时……彰显了他作为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道具，被人肆意玩弄于手掌中的事实……
微凉柔软的触感瞬间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抬眼正对上了奥娜柔和的目光——女孩有些费力地踮起脚，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奥娜收回手：“嘛，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注意到男人的震惊，她吐吐舌，颇为得意地一笑，“纠结那么多做什么呢？你就是你啊。安轩文、小希、张恒远，以及其他的什么人……都是你。”
她翻出白净的手掌，其上空空如也：“我是奥娜，奥娜·塔德文斯·欧斯塔，十阶正大魔法师，主研元素、磁场、空间和死灵系魔法，有一个讨厌的死老头子做老师，目前的愿望是快点回到我的法师塔修改我的上一篇论文……”
说着，她翻过手掌，露出细嫩的手背，“我也是系统007，虽然并非出于我的意愿踏上了一段并不算愉快的旅途，但看在我遇到的宿主还算可爱的份上……我也并不会后悔。”说着，少女举着手，灿烂一笑，“这就是我所承认的自我。”
“你呢？”
听到奥娜的问话，张恒远久久看着她，逐渐缓慢地勾起了唇角，声音低沉：“我……我出生自北洲大陆，我的母亲来自远东之国，她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回到远东去……可直到死，她也没能再看一眼家乡的风景。”
“我从来没有去过东方，更别提远东了。但我记得，记得那里的人情、风土……以及我母亲曾经反复给我讲述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