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麒右手拿着咖啡杯,没空是不假,但是左手夹着烟,根本不影响他开门,这人摆明了睁眼说瞎话。
但方麒眼神真挚得不得了,根本没有自己正在说瞎话的觉悟。
陆阑秋彻底沉默了。
两人之间那点浅层的绑定在经过这几天的海上颠簸之后,早就烟消云散了,此刻方麒已经没办法感知到陆阑秋的情绪了。
他只看到黑暗中的陆阑秋一双眼灼灼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就在方麒开始忐忑的时候,这人还是伸手帮他开了门,侧身让他出去,方麒在他身后一哂,老实不客气地钻身出去了。
出去也就算了,方麒顺手将手上的烟放到嘴边,回头朝陆阑秋伸出一只手道:陆老师,月色这么好,一个人看实在可惜了,要不然,咱俩一起?
所谓死缠烂打,其精髓方麒简直领悟了个彻底。
陆阑秋看了一眼沐浴在月色之中的方麒,嘴角烟头一点红色一明一暗,像极了海上的灯塔,飘摇又坚定,他点头,抬脚出门。
只是错开了方麒伸出来的那只手。
方麒一看,苦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静谧无匹的夜,带着咸味的海风混着清冷的月色,洒在墨蓝色的海上,一轮明月高悬。
正是个月色如水的夜晚。
陆阑秋站在甲板上,仰望着那些与他相距着数十个光年的星空,安静伫立,海风吹起他略长的额发,在睫毛上荡来荡去。
方队长,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陆阑秋忽然开口。
方麒叼着烟,说话有些含糊:赶报告呢,这帮兔崽子,关键时刻没一个靠得住,还得老子亲自出马。
陆阑秋想起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的陈洛几人,不禁轻笑:你只怕是不忍心坏了那几个小孩的过年兴致吧,只好自己动手干活。
方麒笑了笑:大概吧,反正这帮小孩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自己来。再说那个病毒的事也不晓得有几个年好过,且让他们高兴一阵吧。
他说完,拿下烟,朝空中吐了个烟圈,那烟圈扭扭曲曲,一点不像个正经圈,被海上的风一刮,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陆阑秋看着那烟圈消失,淡淡说了一句:你对你的队员,确实挺好的。
方麒一听这话,咧嘴一笑:都是讨生活,大家开心些才好。
他说完,看了一眼陆阑秋:陆老师,你怎么也这么晚不睡?晕船?
陆阑秋摇摇头:大概是月光太亮,睡不着,不如起来看一看。
方麒一听,偏头道:赏月啊,挺风雅的。用古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夜色入户,欣然起行?
陆阑秋一听,不禁揶揄道:方队长,难为你还记得一句古诗词。我记得,这得是中学语文吧。
方麒一愣,盯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记得特清楚。明明小时候那会一见语文课本就犯困,半小时准睡着。那时候一见课本后面写着的熟读并背诵全文就跟见了阎王似的,头顶一片乌云,那叫一个愁云惨淡。
他说完,似乎也想起了一些事,眼神飘得很远。
陆阑秋一听,也是一愣,忽然道:我当时学这段的时候,倒是有些不一样。
方麒一听,回了神,扭头看向陆阑秋,饶有兴致:哦?
陆阑秋一笑,这样静谧的夜实在让他不禁回忆起一些年少时的岁月。
那时候,苏蘅还在。
那时候 ,我课文背得快,常常读一遍就能记得个八九不离十,她就拿着课本坐在那儿,含笑看着我背。她属于那种喜欢夸人的老师,听我背完就很高兴,当天晚上就会多几道拿手菜。
虽然这些拿手菜的味道并不能保证。
方麒也笑:怎么陆老师那会伙食开得这么好,却一点不见胖呢?
记忆中的少年清瘦而挺拔,端正坐在窗前的样子他能记一辈子。
陆阑秋刚想回答,话到嘴边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我那会不胖?
方麒一愣,嘴边一点烟灰掉下来,正好掉到他手上,顿时烫得他跳了起来。
他赶紧将烟拿下来抖掉烟灰,扭头道:我是说现在,你现在真是一点也看不出那会儿伙食开得那么好。
陆阑秋看了方麒一眼,不明所以,叹口气回到话题上:没办法,她的手艺十分堪忧,时好时坏,我也是怕了,从来不敢多吃。偏偏她在这件事情上有种莫名的热情,到了过年的时候,就更夸张。
方麒抖掉烟灰,不着痕迹地扭头看了陆阑秋一眼,看他没有怀疑的样子,赶紧道:她怎么了?
她那会是老师,有寒暑假,过年时间又多,常常提前三天就开始忙活,结果折腾出一桌让人哭笑不得的饭菜,一家人连着三四天才能吃完。直到那一年说道这,陆阑秋忽然一愣,没有再说了。
那一年?方麒一愣,恍然大悟:你说她走的那一年?
陆阑秋点点头,叹口气:她是腊月走的,那时候刚放春节,她本来都在张罗年夜饭的事,结果临时一个学校的电话打过来,让她去拿一份文件。她也没在意,脱了围裙就去,结果
方麒道:就遇上实验室大火?
陆阑秋点点头,神色一片清冷。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可爱抱歉,除夕没更,所以今天还有一更哦,请注意查收。
还有,新年快乐~
第57章 章五十七 外套和烟蒂
死得很突然,整个正月里就是办丧事。她亲戚不多,来的都是朋友同事,她是个温暖的人,可惜短命。陆阑秋想起苏蘅,语调变得有些柔软,背脊却挺得笔直。
方麒看着这个背影,一时也有些分辨不出来,这是那个坐在窗前的少年,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陆阑秋。
很想抱抱他,拥抱这个人全部的强大和柔软。
他刚伸出手,陆阑秋忽然转身,一眼就看到方麒伸出的手,奇怪地看着他。
陆老师,要不要也抽一根?方麒急中生智,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顺道摸出了烟。
陆阑秋愣了愣,伸手接了下来。
火呢?陆阑秋看向方麒。
方麒一想,完蛋,身上根本没有打火机。
只好努努嘴上未尽的烟,凑到陆阑秋跟前:喏,这儿呢。
陆阑秋低头一看,这人眼中含着戏谑,一点红光落进眼底,简直如同三千星落一般灿烂。
他见这人没皮没脸到了这等地步,愈发生了些赌气的意图,也低头靠了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便只有一根烟的距离,呼吸可闻。
陆阑秋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夹着烟,姿态实在优雅极了,两只烟头相接的时候,方麒不免碰到对方的手。
大约是夜风太冷,陆阑秋的手冻鱼一般,冰凉一片。
陆阑秋浑然不觉,只低垂着眼眉,盯着那支烟,希望它挣点气,早点燃起来。
方麒好笑地看着陆阑秋,一明一暗的火光中,对方一排睫毛正在不安地颤动,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一般。
温热的呼吸喷在面上,淡淡的尼古丁味道。
正当烟快点着的时候,陆阑秋忽然抬眸,正对上方麒的眼。
方麒赶紧错开目光。
陆阑秋忽然道:方队长,我从前有没有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