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尽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穆长歌，却想不出自己该怎样抱着她，怎样安慰她。
修行者都很长寿，这是长大之后的穆长歌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
安慰的话，送走了自己父后也送走过自己师尊师娘的陆无尽却说不出口。
眼前的那道金光，再也无法让陆无尽觉得好看了。
在那金光之中，自己和她的朋友，正在渐渐地死去。
“你陪我，陪我等着她，好不好。”穆长歌忽然开了口。
“好。”怎样都好。
你可以难过，但是你千万别忘了，你还有我。
承天殿中，看着穆长歌的影子从门上消失之后，舒沉珂就再次坐好。
温柔的目光眷恋地在那冰冷的身体上游走，目光中带着不舍，又带着解脱。
唇覆上那冰冷的唇，得不到一丝回应，却依旧开心。
“我终于吻到你了，阿宸。”
“不管你是否爱我，可是现在，我得到你了，阿宸。”
“等你醒来，会不会怪我让你要再死一次？”
“不过你放心，这次之后，我会在尽头等着你。”
“可惜，我没法活着看到你睁开眼睛了。”
将冰冷的躯体放好，舒沉珂伸手拍在自己的额头之上，将自己的元神从躯体中扯出。
同阶复活同阶，只有无始境的她，才能复活无始境的穆天宸。
十七万年的轮回，尽管不是每一世都有高绝的修为，可是每一世的修为都在为轮回而损耗的同时缓慢的叠加。
叠加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无始境中走了多远，还有多远会到达尽头。
宛如实体的元神是一只小小的皇绒鼠模样，轻轻地缩在穆天宸的胸口。失去元神的少女渐渐缩小，露出了掌心大小的本体，蜷缩在穆天宸冰冷的手中。
“以我的生命为代价，复活吧，穆天宸。”
它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丝丝缕缕的金光却慢慢的笼罩了她，笼罩了穆天宸，笼罩了整个阵法。
它的身子渐渐开始由凝练变得虚幻，虚空之中却渐渐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那身影有着人形的躯体，身具四臂，长着一张清秀却威严的脸，数不清的光点在她的身上闪烁，渐渐勾织成一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精神烙印，只属于一个人。
漫长的黑夜过去，天渐渐亮了。
陆无尽哄着刚刚吃饱的念晴和念雪睡下，就又回到穆长歌的身边。
昨夜，穆长歌流着泪，断断续续地和她说了很多话。
舒沉珂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在复活穆天宸。
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很多年前，她就已经努力着了。
向着死亡去努力。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树上的雪在一丝一丝的融化着，就像舒沉珂的生命。
到了午时，穆天宸就会活过来，舒沉珂就会死去。
她必须这么做，否则死的就不止是她，还有更多人，所有人。
她死了，就会有很多人有机会活下来，这也是她十七万年前的使命。
活到这一天，活过十七万年，看着沧海桑田，看着岁月流转，看着所有人死去，所有人出生。她历经一世世的轮回，经过无数次的孤独与悲伤，只为了活到这一天，然后在这一天死去。
这是她父亲以他的生命为代价，为她下的诅咒。
在遇见穆长歌那天，这诅咒慢慢消失，渐渐找回记忆的她就要开始
准备去死。
念悠难得没有和以前一样自觉勤奋的修行，而是和她姐姐与珞珞和喵喵的四胞胎，还有月惜家的两个大孩子一起打雪仗。喵喵为了方便她们玩得尽兴，用尾巴与珞珞的扇子一起将整个皇宫的雪都堆到了御花园，足足有一尺半厚。
八个孩子的嬉闹声不远不近，她们不会知道，就在她们身边不远，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活到现在的长辈，在为了她们能活下去，而渐渐死去。
另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长辈，在为了保护她们，而渐渐复苏。
巳时也走到了最后一刻。
天晴得很好，那道金光在晴朗的天空中渐渐变弱。刚刚吃了午饭的几个小家伙又玩了起来，珞珞和喵喵与月惜一起在御花园守着八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
上午玩够了打雪仗，下午就来一起堆雪娃娃，念安偷偷地团个很是结实的小雪球，塞进身边的妹妹的衣领里，让正难得笑得这么开心的念悠吓得惊叫了一声，追着她要让她尝尝透心凉的滋味。
金光散了。
“午时了。”陆无尽伸手握住穆长歌温热的手，十指下意识地扣在一起，将彼此连在一起。
过了会儿，承天殿的大门从里边开了，一道欣长的身影从背着光的阴影中走出来，一手始终抚在胸前，两只手背在背后，最后一只手从阴影中伸出来，让阳光落在上边。
穆长歌站起身子，陆无尽陪着她一起站起来，陪她走过去。
那道身影看到她们，也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身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我记得你，我的后人，你的气息我认得。”穆天宸看了一眼陆无尽，然后又看着穆长歌。
“先祖，您醒了。”穆长歌的目光被她护在胸口的那只手中露出的一丝金色所吸引，短短的金色绒毛，来自谁，她已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