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信王的聆讯是在当天晚上举行的,周妃带着周纪元特意赶到瑞王府和王爷们、
钱嘉义共进晚餐,顺便周纪元把掌握的情况向他们作了通报。钱嘉义听后一愁莫展,
打官司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打证据,不管魏忠贤一伙多么卑鄙,但在这一点上他却领
先了一着。钱嘉义发愁就发愁在缺乏证据,信王是无辜也好,被冤枉也好,在公堂
上就得用证据说话。在饭桌上,钱嘉义、周纪元和王爷们理了理目前掌握的证据,
与对方相比,总觉得缺乏力量。一直到上公堂了,钱嘉义心里还是不踏实。
与他同样心情欠佳的是代表刑部出堂指控信王的袁大均。本来在朝廷争斗中,
袁大均把握着先父的教导,一直置身于是非之外,否则凭着他的才华早就当上魏忠
贤的左右臂了。可是,尽管他小心翼翼,还是没能逃脱魏忠贤的掌心。在信王这件事
上他是越陷越深,帮着梳理证据不说,还一起欺瞒皇上犯了欺君之罪。所以当顶头
上司刑部尚书杨寰秉着魏忠贤的旨意要他出庭指证信王时,他的拒绝在杨寰的坚持
下显得格外苍白无力。杨寰告诉他:“千岁爷说了,你与信王这些天在一起下棋,
十分了解信王的性格,此事非袁大人不可啊。”
袁大均推托地:“这个案子关系重大,卑职难以胜任,大人还是另选他人担此
大任吧……”
杨寰坚持地:“袁大均你可听好了,这可是千岁爷指定给你的重任,你能随便
推辞吗?再说,为了你的全家……你也得把这件事干好,听说你的女儿长得很乖
啊……”
袁大均一想到女儿可爱的小脸蛋,心就软了。吃晚饭时,他一遍遍给女儿夹着
菜,惹得女儿和妻子都向他表示抗议。袁大均嘴上笑着,心里却在流泪,他暗暗说
为了女儿和妻子的安危,自己也一定要打嬴这场官司。
如今在公堂上和同事钱嘉义面对面站着,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他微微向钱嘉义
点点头,钱嘉义也默默地回了礼。他们都明白自己遇到了“强敌”。
杨寰和魏忠贤及三位王爷走进来,坐在高高的主审台上。
魏忠贤扭头冲瑞王一笑:“王爷,可以开始了吗?”
瑞王无声地点点头,“……”他心里也有些不踏实。
杨寰见状,把惊堂木一拍:“带疑犯朱由俭上堂!”
很快,信王被带了进来,他冲主审台上的诸位欠欠身行了个礼:“本王朱由俭
愿请刑部给事中钱嘉义为本王辩护……”说着站在一边。
瑞王突然发话:“信王毕竟还是我大明的王爷,不能象其他疑犯一样……”
瑞王爷的话音未落,魏忠贤挥挥手:“给疑犯朱由俭赐坐!”
有衙役给信王端来一把椅子,信王坐下来,他冲钱嘉义点点头,目光中带着无
限的期盼。
杨寰厉声地对着信王说:“朱由俭,经刑部查实,你勾结锦衣卫缇帅田尔耕妄图
谋乱造反,你可知罪?”
信王鄙视地:“这完全是一派胡言。我乃大明的王爷,保护我朱姓江山乃是本
王的职责,本王怎么会做这如此卑鄙无耻的事呢?”
杨寰点头:“那好,请记录疑犯拒不认罪。袁大均请代表刑部做案件陈述。”
袁大均上前一步
:“刑部指控信王朱由俭犯下两条罪行:其一,本月初八篡谋锦
衣卫缇帅田尔耕派杀手在乾清宫门前预谋行刺皇上;其二,事情败露后指使田尔耕
行刺三位王爷,妄想趁皇上念亲情之际逃脱惩罚……这两项罪名都是犯上作乱、篡
权谋位的死罪。”
信王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简直是胡说八道……”信王没想到陪他一
起下棋的袁大均,此时会这么狠毒。
杨寰说袁大均了解信王的性格这不假,在信王被软禁在东厂秘密据点的三天里,
他一点点看着信王从自信到下棋时昏招频频。从那一刻他就知道,信王爷的自信心
在一点点地瓦解了,就是说信王爷已经露出了可供利用的破绽。
杨寰惊堂木一拍:“朱由俭,在公堂上不得随便插话,本官叫到你,你才能讲
话……明白吗?”
信王无奈地点点头:“……”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袁大均接着说:“这里有罪犯田尔耕的遗书,上面讲明了他与疑犯朱由俭的所
作所为……在一年前,朱由俭为了谋取皇位就开始有目的地拉拢腐蚀田尔耕和朝
庭命官,特别是身兼紫金城防卫的锦衣卫更成了朱由俭下手的重点。这里还有田尔
耕在锦衣卫余党共计十二人的供词,请魏公公和王爷过目……”
一个刑部枢密上前接过厚厚的一叠供词交给魏忠贤和三位王爷。
杨寰看着钱嘉义:“钱大人,你对袁大均的指控有什么说的?”
钱嘉义背着手说:“这只是田尔耕的一面之词,不足为据。信王与田尔耕素无
交往,怎么会一起谋乱造反呢?这是半年前因为田尔耕逼死民女,信王奏请皇上重重
处罚的折子,请王爷们和魏公公过目。”
刑部枢密又接过钱嘉义手中的折子递上去。
袁大均冷笑地:“信王,这里有从田府里搜出的字画古玩,你看看这可是信王
府的东西……”
信王上前看了看:“这些东西正是本府的,怎么会在田府里呢?”
袁大均:“这就要问信王你自己啦……这难道不是信王你送给田尔耕的礼物
吗?试想这么贵重的东西都送得出手,你们是什么关系不就不说自明了吗?”
对这些“物证”钱嘉义早有准备,“恰恰相反,信王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从
王府里偷窃来的。袁大均既然证明了田尔耕就是这个盗贼,他和信王的关系不是很
明白吗?这是信王府今天上报顺天府被盗物品的清单……”
瑞王接过枢密递上来的清单,和惠王、桂王相视笑笑。
袁大均有些狼狈:“钱嘉义,那……这十二位锦衣卫的同党的供词你该怎么解释?”
钱嘉义笑笑:“既然田尔耕可以说慌陷害信王,这些同党这么做也就不足为奇
了……”
袁大均话带杀机:“请问钱大人,你何以证明田尔耕是在陷害信王?”
钱嘉义:“信王差点让他丢官下了大狱,田尔耕这么做分明是在报复……”
袁大均拍拍手:“钱大人的推理很精彩,一个临死的人还非要拉上一个王爷做
陪衬,这个想法也未免太新奇了……就算你说的对,一个将死之人不怕得罪王爷,
可这十二个活着的人证你怎么解释?田尔耕已经死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指证信王?”
钱嘉义有些语塞:“这个……既然他们与田尔耕是一伙的,单凭他们的口供
说明不了问题。田尔耕在撒谎,为什么他们不能撒谎?”
杨寰:“钱大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是在撒谎?”
钱嘉义摇摇头:“属下既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也没见过他们……等会儿问过
这些证人便知……”钱嘉义明白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目前只能被动防守,寻找
战机。
杨寰和魏忠贤相视笑笑,魏忠贤眯着眼:“既然是这样,口说无凭,袁大人带
锦衣卫十二位人证上堂。”
钱嘉义在认真询问了第一个证人后,开始感到问题的严重。魏忠贤一伙的准备
可以说是十分的充分,证人回答得滴水不漏,看来魏忠贤是动了真格要置信王爷于
死地。审问这十二个证人显得既漫长又折磨人,他们的口径几乎完全一样,没有半
点破绽。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终于轮到了最后一位证人。
杨寰疲惫地问着他:“报上你的姓名、年龄。”
证人恭着身答道:“回大人,小的名叫黄彪,今年三十四岁,现任锦衣卫钦班……”
袁大均:“黄彪,这个月初七晚上可是由你在紫金城东门当班?”
黄彪:“正是小人。”
袁大均:“你把当天晚上发生的事向各位大人描述一下……”
黄彪恭敬地:“是,大人。初七的晚上我受田大人……不,田尔耕指使在紫金
城的东门当班,田尔耕让小的将十一个陌生人放进皇宫,本人照办了……后来,小
的听说有人在乾清宫谋杀皇上和王爷,待小的清理现场时发现死去的蒙面杀手正是
那几个陌生人……”
袁大均得意地看看钱嘉义,冲他一伸手,示意自己的话已完,该轮到钱嘉义了。
钱嘉义走上前逼视着黄彪:“黄彪,你接杀手入宫只是听从了田尔耕的命令,
这和信王有何关系?”
黄彪:“田尔耕告诉小人,这都是信王的意思……而且小人在信王府里见过
这些杀手,所以小人确信无疑杀皇上是信王的指令。”
钱嘉义故作惊讶地:“这么说你见过信王……”转向信王,“信王爷你认识
黄彪吗?”
信王鄙视地:“本王这是第一次见他,怎么会认识他呢?”
钱嘉义点点头:“黄彪。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钦班,怎么会高攀得起
王爷?你可要好生说话啊……”
黄彪有点慌张地四下张望,他的目光与阴森森坐在门口的许显屯的目光碰在一
起,黄彪打了一个寒颤:“高攀王爷谈不上,小人是与田尔耕到信王府与信王商议
谋杀皇上的事,就是在那次会面上小人见到了那十一个杀手……”
钱嘉义:“这我就不明白了,你刚才说是田尔耕向你传达接杀手入宫的命令,
又说你参与了与信王的密谋……为什么信王不在密谋时当场向你发布命令?而非
要让田尔耕带为转达,这不是很奇怪吗?”
黄彪脸上有些微汗,“小人大概没说明白,在那次密谋中信王只是听说三位王
爷即将赴藩,怕皇上也将他发配外地,所以急着动手。当时信王做了布属,田尔耕
负责安排动手当天紫金城值班的人,就是我……而我
则负责放这些人进皇宫,当
时那些杀手没说话,我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由于还未找到合适的时机,
所以动手的时间并没当场定下来,只是要我们等消息……”
信王冷笑地:“真是编的比真的还像,让你守城门真是屈才了……”
三位王爷轻轻地笑笑,魏忠贤和杨寰则面无表情地坐着。
钱嘉义逼问地:“那次会面是在什么时候?”
黄彪:“本月初一下午……”
钱嘉义好象抓住把柄一样:“这就奇怪了,据在下所知,信王初一的下午独自
在家休息,家中并没有客人……信王属下所说可是属实。”
信王:“完全属实,本王的家人和佣人可以作证……”
杨寰插话:“朱由俭,除了你府上的人,你可有别的证人吗?”
信王摇摇头:“没有,当时家中并无外人,你让本王怎么找外人作证啊?”
杨寰看看魏忠贤:“这就难办了……”
钱嘉义忍不住:“有什么难办的,袁大人手里不都是田尔耕的人吗?你质疑信
王家人会护信王的短,属下也同样可以质疑田尔耕的人在帮着他陷害王爷……”
瑞王把桌子一拍:“有道理,信王家人作证不可靠,田尔耕的亲信们的证词也
一样不可靠……”
惠王和桂王附和地:“是啊,看起来田尔耕的指控有些站不住脚啊,魏公公你
看呢……”
魏忠贤阴沉着个脸:“王爷们这么说未免太早了一点吧,袁大均你还有别的证
据吗?”
袁大均不慌不忙地:“回魏公公,属下还有一个证人可以证明本月初一下午在
信王府的确有一次谋反的密谋……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信王的家人……”
钱嘉义知道对方要打出周二爷这张王牌了,照眼前这种形势这会对信王造成极
大的冲击。想到这儿,钱嘉义赶紧打断袁大均的话,“袁大人请等等,既然不能排
除田尔耕伙同亲信陷害信王的可能,这个案子就复杂了。很可能有个惊天的大阴谋,
有人伙同田尔耕谋害皇上不成就嫁祸于信王……我提议中止聆讯,将案子交王爷
和魏公公作进一步调查……”在此不利的情况下,钱嘉义只有把矛头对准魏忠贤
转守为攻。
瑞王马上附议:“钱大人说的有理,这个案子的确有些古怪……魏公公是不
是可以考虑重新调查啊?”
魏忠贤强压着怒火,脸上带着笑意地:“王爷,皇上只是要我们速速审案,并
没让我们推倒重来啊,再说钱嘉义所说的只是个人的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啊。”
三位王爷点点头,桂王故意问钱嘉义:“钱大人,你所说的背后大阴谋,是否有
事实依据啊?”钱嘉义事先与王爷们有约定,如果形势不好就想法中止审案,争取
时间找到证据再说。
钱嘉义朗朗地:“有,锦衣卫百户罗云鹏和武大进、武二进在护送王爷赴藩的
路上,抓住了想谋杀王爷的凶手,凶手交代了让他们谋杀王爷的不是信王而是另有
其人……”其实他们并没有抓住过活口,钱嘉义只是在用魏忠贤他们的手段对付
他们自己,“这是罗百户和武氏兄弟的口供,请王爷和魏公公过目……”
瑞王接过口供没看,
而是转手交给了魏忠贤:“魏公公,我们三位王爷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