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迪米特里不只一次看到吉瑟敏往平地旁的坡道消失了去向。那番关于龙之歌的对答过后,他们的谈话寥寥。在目前被安排用作休息的帐篷前抬手顶着偏矮的帐帘口,目送她再次向那段石坡移动,迪米特里不认为如果此时他将她唤住,吉瑟敏会如实解开他的疑题。
直至晚饭结束,他确切认知到了除了这片平地上的帐篷群外,吉瑟敏跟她的三个……同伴有着另一处起居的场所。即使不经过这里,短时间内那个居所足以为他们提供生活的基本所需。
夜黑得很快,一如这个时节北方的其他地区。只不过他头顶的这片天空是如此的广袤,嵌在其间的星辰居然渺小得难以被发现,犹如悉数掉入了一张深邃的幕布。
迪米特里在幽暗中翻出藏在地毯边角下的钝三角形尖刀。
白昼吉瑟敏短暂离开了一段时间,他闲来穿梭于剩下的帐篷之间,在他眼中它们的用途各异,有的储存草药,有的布置类似他的“住处”,还有的特别用来堆放箱子与各种似乎属于另一个国度的物什。他正是在后者这样那样的杂物当中找回了矛枪。
枪身太显眼,迪米特里便放弃它,把枪尖拔下收好。
岛上的夜晚清凉,但温度相比珍珠城和浓雾环绕的海上已非一个层次。他老早就学吉瑟敏那样赤脚行走,脱下大衣也使他的行动利索得多。他犹如一条无声的影子融进几不视物的黑暗里,不一会便来到坡道的顶端。
有一个怪异的洞口。
不像别的位置上、左、右三侧都是铜墙铁壁似的岩石,而是由一根根交错出缝口的柱体形成。微弱的夜光漏过这些缝口,仿佛若干只懒洋洋睁开的眼睛。
这个联想甫一浮起,即被他果断地扫出思绪。对他来说这座海中孤岛没有一处不怪异。
吉瑟敏判断得对,他在船上昏倒是因为体力不济,要重新花数天返航必须接近完全的恢复,可她万万不会料到,从少年时期起他的恢复速度就比同龄人快。眼下以他的力量,要杀死一头怪物可能还是太高估了自身,但单对付一两个从未涉世的年轻人他则有绝对的优势。
离他最远也最靠近洞外的木床上睡着留短头发的男孩,他亦是三人第一回出现时,对迪米特里的警戒至为外露的一个。
男孩在他最有利下手的一刻前瞪大了眼,对他的到来迅速反应欲抢夺先机,然而迪米特里胜他一筹,赶在他半起身之际反扭他的右手,紧接着用反握尖刀的右手拉过男孩的左手环扣住他自己的脖子,继而以胸膛和手臂钳压。
“你很机警,只是身手还要再练练。”
男孩寒声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吉瑟敏应该告知过你们了。让我见龙。”
男孩冷笑:“凭什么我要为你做事?”
迪米特里无比冷静地将刀口划向他的颈侧,“她跟我说你们是一伙的,但我不信,由你们的神情跟对我的态度就能看出你们不是龙的奴仆那么简单。所以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男孩不说话了,好像顷刻间收起了徒劳的愤怒和任何无谓的情绪。在闯入者带伤害性的束缚中他放松了身体,如释重负地轻叹一声,“看来只好如你所愿了。”
吉瑟敏的呼声遽然冲进他的耳中。
“迪米特里松手——!”
男孩的回应太过古怪,本能催促迪米特里逃开但他并不想放手,在莫名热度电光火石地在双手间暴涨之前,一个人匆忙把他撞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狼狈地倒在地上。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吉瑟敏劈头斥责,一转头,周身涌过赤流的男孩就像终于放弃抑制体内岩浆的
火山轰然爆发,满目耀眼的白光瞬间消逝,一头深黑色的庞然生物取而代之。
迪米特里怔怔注视着牠:“他果然……”
然而吉瑟敏无暇追究他不合时宜的淡定,黑龙用不满和警告的眼神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胸前骇人的火光再起,紧闭却随时化为火山口的嘴部居高临下朝着迪米特里,因牠这个动作,穹顶被碰到的位置纷纷落下石屑。这时候迪米特里幡然清醒,捏紧刚才差点脱手的尖刀刹那拉开了距离,黑龙的金色兽眼却透出了嘲弄,眼睑合张间巨首急速降下。
“住手!阿施曼!”
她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夜。虽然如此,黑龙还是停止了动作,冷酷地俯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