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河边坐下,摸着一颗石子投进河里,一只青蛙从旁边窜过来,呱呱叫两声,跳进水里不见了。
一滩细细的涟漪晃开,撞到池壁,再折回。
他就这样坐着,一直坐着,光线渐渐暗去,直至天明
镜头中,光线再亮起来时,从河边倏地站起来的,是少年时期的沈河。
他神情明亮,眼睛里闪着光,追逐着河里一尾银色的鱼。
那条鱼在晨光下抖着银色的鱼尾,破开波光粼粼的水面,留下一道漂亮的水线。
然后
水面下突然蹿出一个打着赤膊的少年,体型强健,小麦色的皮肤披着一层水光,宛若一尾游鱼。
他动作敏捷地爬上岸,把银色的鱼炫耀似的丢在沈河脚边的小水桶里。
那个健美的赤条条的少年站起来晃了晃脖子,甩得四处都是飞溅的水珠,几滴水珠甩到沈河脸上,他抱怨地抬手拿手背擦了下。
沉星笑嘻嘻地蹭过来,一把搂住沈河的脖子:走,回家去喽!
柏栩川手指抚着剧本,心里知道,这一段对他来说是台词和演技的双重考验。他即要诠释好那个背影,又要说好那长长的、引出整部电影的独白。
不要紧张。贺衍之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力量,这段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按你的想法去读台词就好。导演会在全部戏演完之后让你重新录一遍。到时候你的心境一定和现在不同。
柏栩川嗓子有些干,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好。
午后,室内凉意幽幽,青年笔直地坐着,捧着剧本,认真念着独白。
他现在又怎么能揣摩得透三十二岁沈河苍老的心?那语调声气必然是不合适的。可是他的声音动听,他的神情几乎虔诚,听得贺衍之的心渐渐柔和沉静。
柏栩川念完独白,脸上已经烧红了。
他自知自己搞砸得不能再砸,一时简直情怯到想原地毁约。
对不起。柏栩川捂着脸说,我做不好
不。贺衍之宽容道,没有什么不好,就该这样。
柏栩川难以置信抬头:哈?
您对我的要求可真低。
因为现在的你是一张白纸的沈河。贺衍之从他膝盖上拿走剧本,翻到第二场,点点沈河的剧情,放回他膝上。
贺衍之继续道:现在只是让你用自己的心境读一读剧本,你不可能演好三十二岁的沈河,只有到结局的时候才能呈现他。
男人放松地倚着椅背,撑着头漫不经心地:非导和我对你的看法是一致的,他不会骂你。
他睨着眼前神色不安的青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担心?
柏栩川诚实地点了点头:我真怕自己拖后腿。
那只手掌宽大温热,手指和温暖的发丝纠缠着,虽然这么被当puppy摸有些羞耻,但其实还挺舒服的。
柏栩川心想,衍之怎么这么喜欢摸他头,难道是因为高档社区不准养狗,所以手痒??
那他也可以在家里养啊。
正神游天外的柏栩川差点就问出了口衍之你有没有养狗狗的打算,却不知自己这副懵懂的样子落在人家眼里非常地
可可意意的。
甜甜蜜蜜的。
是需要怜惜的。
某种意义上,大概真的像某种放在茶杯里的小puppy?
贺衍之手掌从对方脑袋上落到肩上,又忍不住轻轻拍了两下,试图鼓舞。
不要担心,有什么不会,都会教你。
都有我呢。
两个人谈了一会关于沈河这个人物的理解,柏栩川并不露怯,他做了很多功课,甚至详细地利用性心理学分析了沈河的感情走向。
沈河在很小的时候就对沉星产生了依赖,在新来的女孩的刺激下,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与其他人不同,并且产生了嫉妒的情绪。
由于身世的原因,沈河的性格比较偏执,可以说沉星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正常的联系。但是他试探后发现沉星恐同,因为害怕失去他,因此选择彻底放弃感情。但这样压抑的结果就是他后来非常放纵,一面厌恶自己,一面又没办法离开性,因为此时性代替已经抛弃了他的沉星,成为了他纾解内心冲突的出口
贺衍之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都是自己分析的?
柏栩川理所当然:对啊。
贺衍之还是觉得怪怪的:你没有看什么参考书吧?
有。柏栩川兴致勃勃道,《变态心理学》,《性心理学》,《压抑的人伦》,《他们在沉默中爆发》
贺衍之:
以后少看这些吧。
诶,为什么?柏栩川无辜道,我觉得很有用啊,很有启发的。
不大值得。
柏栩川直接理解成了太浪费时间。
那
当然,这是你的理解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贺衍之喝了口水压惊,毕竟这是属于你的沈河,你能有自己的理解,很好。
柏栩川道:我都是纸上谈兵。
他指尖挠了挠剧本书脊,还是不免有点紧张:我不是怕演不好被骂、被赶出剧组,我只怕因为我演不好拖大家的后腿。您不知道网上都是怎么说的
贺衍之瞥一眼:怎么说的?
他们说我加入对票房的影响至少是负四亿。柏栩川委屈道。
他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这话,可是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出卖了他。
贺衍之看一眼,移开。
这可是相当的委屈了。
我不知道是哪些无聊的人会做出这种评价,但我相信,你一定能表现得很好。
他安慰道:有些刻板的印象会造成一时的□□,但对于演员,只要有好的作品,所有的闲话都会变成笑话。
我只是有点担心,自己做不好一个演员。柏栩川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在剧本封面上滑动,衍之衍之,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他这坦诚的请求,正是贺衍之最无法拒绝的。何况年长一些的男人早就把这位画风独特的小兄弟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