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莉神色黯淡,没吭声。
梁立野跑到门外,铺了地毯的走廊上,灯光四散,一张张人脸掠过,最后在电梯口看到了焉许知。他快跑,一把拽住焉许知的胳膊,焉许知一震,扭头看他,四目相对。
梁立野呼吸微乱,低声说:我送你回去。
梁立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仿佛一切的打算又一次乱了套。
他妈的,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只要,只要一看到焉许知的那张脸,只要焉许知流露出昔日一丁点能让他熟悉的神情,只要焉许知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他就像是飞蛾,往这燎原的野火里扎,往这片光源里砸,就算再被抛弃,就算死了,他也想靠近。
爸爸,我还不想回去,我想吃别的。
焉嘉乐拽了拽焉许知的袖子,仰起头眼巴巴看着他。
梁立野立刻道:走,想吃什么,叔叔带你去吃。
汉堡冰淇淋披萨炸鸡。焉嘉乐立刻报出了一连串,梁立野一愣,下意识看向焉许知。焉许知小声叹气,电梯来了,他抱起焉嘉乐走进电梯里。梁立野立刻跟上,站在他们身旁。
焉许知说:只能选一种。
焉嘉乐啊了一声,露出失望的神色。
梁立野就接道:没关系啊,每样都点一个,吃不完我来吃。
焉嘉乐神色一亮,星星眼看着梁立野。
焉许知歪着头,目光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极淡极淡,在梁立野转头时,那似笑意已经消融。
去的是焉许知带着焉嘉乐常去的那家店,梁立野点了一大堆,率先付了钱,而后在焉嘉乐欢呼声里,端着满满当当一盘子吃的走到窗边放下。
今晚这顿,是焉嘉乐长大到至今吃得最畅快的了。梁立野还给他买了奶茶,热乎乎的香芋奶茶里面能吃到颗粒分明的芋头,软软糯糯还甜甜的。梁立野和焉嘉乐一人一杯,咬着吸管喝,脸上幸福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焉许知撑着下巴,看着他俩。
往日的座位多了一个人,玻璃上倒映着他们三人的影子,焉嘉乐一直在笑,吃几口薯条又咬一口汉堡,梁立野还给他挖了一勺冰淇淋,说用薯条沾冰淇淋味道会不一样,非常好吃。
两个人就像是在做实验,焉许知忍不住发笑。
两双眼齐刷刷看过来,焉许知低下头,额前的头发遮住眉毛,手臂被拉了一下。他看到覆在自己手腕上骨骼分明的手指,愣了愣,而后手里被塞进一盒薯条,梁立野说:你也尝尝。
焉许知拳头紧缩,他不喜欢吃这些。
可拒绝的话说太多了。
这一次,他不想说不要。
他拿起薯条,往焉嘉乐推过来的冰淇淋里沾了沾,而后张嘴咬了一小口。
咸咸的味道被奶油味裹住,有些凉,咬下去却是热的。
是焉许知从未尝过的味道,有些奇怪。
他依旧是不喜欢的,但还是吃了好几口。
爸爸,好吃吧。
焉嘉乐奶声奶气问他。
焉许知皱皱鼻子,难得露出一次兴味的笑,他凑过去,笑道:不好吃。
焉嘉乐皱了皱眉,梁立野哼笑,把焉许知手里的薯条盒拿过来,你就压根不喜欢吃这些,老古板的口味。
梁立野的手指擦过焉许知的后背,指腹微凉。焉许知瑟缩,坐久了的脊椎又在疼,他吞咽着唾沫,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梁立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转头又把一个香芋派递给焉嘉乐,这也好吃。
焉嘉乐疑惑道:这是什么?
香芋派啊,你爸爸是不是平时都不带你出来,竟然连这都不知道?说罢苛责的看了眼焉许知。
焉许知被他的眼神吉到,不是厌恶不是不耐,而是糅杂着无可奈何盛放着昔日光景的眼神。
焉许知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什么都不过问,依旧对他这么好的梁立野,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无罪释放的罪人。就算里面弯弯绕绕那么多,可事实就是,他欺瞒伤害了梁立野。
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想要清清白白,不愿成为别人的累赘,又想要安稳和睦的生活,直到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应该是要逃得远远,不去打扰梁立野的。
可他就是个自私鬼,舍不得丢不开的东西太多了。
梁立野点的实在是太多了,吃到最后,还剩下好多。
梁立野问服务员要了袋子,把吃剩下的打包,他对焉许知说:家里有烤箱吗?回去烤一下又能吃了。
焉许知说有,梁立野点点头,继续打包。
焉许知站起来想要帮忙,却被梁立野赶走,他听到梁立野嘀咕道:你别动,我来弄。
焉许知重新坐下,后背靠着椅子,他的确是累了。
焉嘉乐凑在梁立野身边,靠的很近,看着梁立野打包的时候,还偷偷拿了个鸡翅啃。
梁立野就笑着问:你不是说吃饱了吗?
焉嘉乐啃得一嘴油,想得很开心,像个小傻子。
这样的场景是第一次见,但却让焉许知觉得熟悉。
他凝视着,拼命地想着,可放空的脑袋里是零零散散不连贯的记忆。
焉许知叹了一口气。
梁立野把两个袋子递给他,焉许知伸手接过。
从店里出来是九点,周末的夜晚灯光璀璨。焉许知靠在窗口,梁立野问他,你家在哪里?我送你们过去。
焉许知睁开眼,看着熟悉的街道,然后报了个小区名字。
梁立野看出他的疲倦,皱了皱眉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焉许知没作声,是焉嘉乐开口的,小孩说:叔叔,爸爸睡着了。
焉许知的头靠在窗户上,路灯斑驳落下,他的脸在昏暗中似乎在发光。
梁立野慢慢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车子平稳的开在大马路上。
前面是一条看不到头的路,梁立野想,爱情里大家都是丑角,做着放低身段的事情去讨好去示弱。
日思夜想强颜欢笑,抓出自己的心给他看,只想让他明白,我是真心的,我是爱你的,求你回头看我一眼,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他以为自己已经从这角色里毕业了。
但,也只是以为罢了。
车子开到了小区门口,缓缓停下。
焉嘉乐小声叫醒了焉许知,他醒过来,目光四散。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和现实几乎一模一样,他恍惚着回忆,突然想起来,刚才的和睦为什么那么熟悉。
因为那样的情景,在他的梦里反反复复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