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在南朝,严掌门如此张扬自无不可,但到了大燕,豪雄遍地,请君还是收敛一点儿的好。再者……”楼英长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要知道,我朝皇帝陛下送给南朝皇帝陛下的国书可是在三皇子手中。”
这国书两个字,他着重强调了语气,可得到的却是严诩轻蔑的一声冷笑。
“这位三皇子先被刁奴辖制,我帮他出气,他却反而还甩脸子,这样不成熟的人来掌管国书做正使,着实不如楼大人你这个副使啊!北燕到底还是更注重这种身份名义,哪像我朝,虽说我和正使鸿胪卿越大人品级平齐,但论资历才干却远远不如,所以越大人为正使,我为副使,这才是理所应当!”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鬼话,严诩说得义正词严,越千秋就只见地上那个仍然爬不起来的牙朱脸色狰狞,目露凶光,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恐怕不止恨上了三皇子,很可能连楼英长一块恨进去了?当然,那也可能是假象,于是,他不动声色上前拉了拉严诩的袖子。
“师父,少说两句吧,这到底是人家北燕的事务……”
“你以为我想说!”严诩重重冷哼一声,继而方才看着马驿丞道,“北燕三皇子既然看不上驿馆的屋子,要睡毡帐,那就随他去!把原本预备给那位三皇子的屋子收拾一下,一会儿给我朝正使越大人住!”
马驿丞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呆头呆脑地问道:“那严大人您……”
“出门在外,随处可安家,我这人没那么挑剔!”严诩满不在乎地一甩袖子道,“既然两家使团刚巧挤在一个驿馆里,房子肯定不够住,你先把越大人等人都安置好就够了,我在哪凑合一晚上都无所谓!哼,若是换成我到了北燕,至少做不出挑剔住处饮食这种丢脸的事!”
面对这么一出戏,楼英长终于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位东阳长公主之子和他得到的情报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别,是他误算了吗?
当越大老爷所在的使团大队人马赶到之后,作为正使的越大老爷,却和唱黑脸的严诩一搭一档,唱起了白脸。北燕使团的毡帐终究还是没有支起来,腾换出来的屋子照旧安置了那位三皇子,而越大老爷充分发挥礼待客人的高风亮节,直接把自己的使团安置进了一家客栈。
当天明时分,两拨人各自上路的时候,作为北燕正使的三皇子和作为吴朝副使的严诩两个人仿佛斗气似的避而不见,只有越大老爷和楼英长两人“依依惜别”。
而混在人群中的越千秋瞥了一眼北燕三皇子马车之后的另一辆马车,发现某个下头没有了的家伙不见踪影,情知人肯定在那辆马车中暗自腹诽。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还是有些偏差,因为那个腮帮子红肿至今不退,几乎不能说话的牙朱,此时此刻不但在腹诽,而且赫然如同宫中发怒的妃嫔一般把手帕撕成一条一条。
“你们一个个全都洗干净脖子给我等着,只要我回去,大公主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迎接还是围观
从古至今,出使素来并不是一件省心的事,更何况此番是去往北燕敌国。就连边疆将士,对于过境去往敌国的使团,往往也都是一种不冷不热的疏远态度。因为往往是这边使团出使,那边敌兵犯境,哪怕不是大仗,打起来总要有死伤。
也正因为如此,使团这种生物,在底下就有一种非常不好听的绰号——送礼团。
没见有用,只见送礼!
可这一次,安肃军的士卒们却发现,即将出使北燕的使团还没到,自家的将军校尉们却都忙碌了起来。有督促下头清扫整理营房的,有加紧操练兵马的,也有擦枪磨刀的……随着消息灵通人士的口耳相传,很快从上到下就都恍然大悟。
此番出使的不是什么微末小官,正使是当朝次相越太昌的长子鸿胪卿越宗宏,副使则是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
别人也就算了,安肃军上下谁不知道,安肃军的主将和副将,正是七年前北燕大举南侵时,率军突然从北燕杀回来,于是将那场北燕皇帝苦心孤诣的战事完全搅黄了的?
而这两位恰是出身昔日被武品录除名的玄刀堂,如若不是越老相爷和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合谋,把刑部尚书侍郎一同拉下了马,玄刀堂的案子翻不过来,戴刘二位也十有八九不会归来。那时候,说不定就没有如今的安肃军了。
要知道,那时候大战一起,相邻的广信军因为是北燕兵锋所向,虽说死战不退,最终成功阻击了北燕大军,可那一仗是竺大将军亲自坐镇,自己披创十余处不说,死了多少人?
而此时此刻,身处安肃军的,不止刘静玄和戴静兰,还有奉命扈从北燕使团南下的小将竺汗青的父亲,镇守河北西路,起家自广信军的大将军竺骁北。
这会儿他大马金刀坐在军营正堂,听到哨探进来报说,原本该在真定府的河北西路安抚使杜怀珍竟亲自护送使团过来了,他不禁呵了一声。
“这些文人就是如此,拍起马屁来,手头的事务可以不管,脸皮更可以不要!”
嘴里这么说,他却笑眯眯地看着刘戴二人道:“我们也一块去迎一迎?”
刘静玄和戴静兰事先早就知道,使团会经由安肃军边境入北燕,可却压根没想到竺骁北这位大将军也会突然跑来这小小的安肃军巡查。此时听到这位竺大将军先骂人家,随即又自己也厚脸皮地说要去迎一迎,他们对视一眼,全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既然骂别人拍马屁,自己好歹别去啊!
心里这么想,更善谋的戴静兰便干咳道:“那自然好,竺大将军请。”
竺骁北哈哈大笑,当即二话不说走在前头。见他大步飞快,刘静玄便忍不住苦笑道:“这位大将军的脾气让人摸不透啊!他是笃定我们是一度降了北燕又归来,文官口中反复无常的之辈,不管背后说他什么,人家都不会信,还是本来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师兄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戴静兰一摊手,和戴展宁如出一辙,文静秀气犹如女子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无奈,“我只知道,七年前在广信军力阻北燕大军的就是竺大将军,他至少是有担待有本事的人。若非他帮忙说话,单凭京城那两位,我们必定要被打散拆开。”
“如果打散拆开,分别镇守两地,那倒好了,至少你不用这么屈才。”刘静玄想到师弟大才,在北燕官阶尚且一直和自己平齐,如今却不得不屈居他之下,此时就觉得大为过意不去,“你在这小小的安肃军做一个副将,真的太委屈你了!”
“我们毕竟在别人看来是变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