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余大人不管本来是否打算趁这次的机会进政事堂,现在都不可能不进,因为只要他在人家推他的大好机会之下,找什么理由自谦推辞,以后再想挤进去的时候,今天的事应景儿就是话柄。这年头,话柄落在别人手里,要想扳转过来就难了。”
越千秋说得这么清楚,小胖子要是还不明白,那他这么多年的皇子也就白当了。此时,他到了嘴边的为什么一下子吞了回去,紧跟着就喃喃自语了起来。
“对呀,余建中好像和你爷爷关系还不错,可只要他进了政事堂,就得顾着身后那些人的利益,而那些家伙和裴旭,又或者说裴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他是裴旭举荐的,父皇就算不认为他们是一边的,心里总少不了膈应。裴旭把余建中那一边的势力拉下水……”
见小胖子自己领悟了大半,越千秋也就没再啰嗦。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心有所感,立时侧过头去,恰是看见在不远处的宫门口,十二公主正面对自己站在那儿,那双眼睛赫然流露出了无数一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时间,他异常后悔找了送这对兄妹回国信所的借口。
还不如让英小胖一个人来办这事呢!可他刚刚要是不走,小胖子这不省油的灯哪肯走?
他竭力装成君已陌路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再次把头转了回去。然而,十二公主那灼热到有些火辣辣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饶是他再厚的脸皮,可面对这仿佛有心在他脸上戳几个小洞出来的视线,还是大感吃不消,干脆趁着小胖子还在发呆,往人背后直接一闪。
而三皇子跟在陈五两身后出来,正好看到越千秋惹不起躲得起的一幕,眼神不由得一闪。
他从小不受北燕皇帝重视,对十二公主这样恃宠生娇,飞扬跋扈的姊妹当然没有半点好感,可如今一穷二白的他势必要借对方的势力图谋东宫,自然不会再流露出分毫,此时反而忍不住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越千秋虽说一直表现得对十二公主不屑一顾,此时也是避若蛇蝎,可越千秋对于大多数对手都是迎难而上,何尝有过这种畏难的样子?如果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姿态……
心里这么想,他脸上却不动声色,直到陈五两到李易铭和越千秋身边与他们打招呼,他看也不看这两人,径直一路前行来到了十二公主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见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下子变了脸色,他就轻声说道:“你既然在人前做出了和他一刀两断的样子,他也做出了两不相干的表态,何必在临走之前节外生枝?”
十二公主登时双颊生霞:“用不着你教训我!”
见这个一向跋扈的妹妹没有往日的气势,这话与其说是恼羞成怒,不如说是薄嗔浅怒,三皇子越发觉着自己没猜错,一时自以为拿捏住了越千秋的一个软肋,当下越发语重心长。
“既然都是演戏给别人看的,何妨演到底?来日方长,你现在只不过是北燕越国公主,他日要是能握有权柄再来南吴,你还怕他不对你另眼看待?你也说过,他在我大燕朝堂上是怎么对待父皇许婚公主的。他说,在南吴这边有宰相爷爷撑腰,长公主当靠山,就连皇帝也纵容他为所欲为,如若到大燕不能随心所欲,他凭什么去当那个驸马?”
十二公主顿时目露异彩。她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即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了。与其现如今站在这么远的地方看他,还不如日后让他不得不正眼看我!”
见十二公主说完这话转身就走,竟是真的再也不看越千秋一眼,三皇子暗自舒了一口气,随即却盘算着如何在回国之后,连同十二公主一块,先把大公主拉下马来。对于这位一度最得父皇宠爱,如今却是他们共同敌人的长姊,他心中自然是非同一般地忌惮。
而与此同时,对于自己在漫漫归国之路上,如何通过婚姻择选一门靠得住的姻亲,一个个计划也在他脑海中反反复复斟酌,以至于当发现前头的十二公主再次停下脚步时,一不留神的他险些直接撞在她的后背上。抬起头来发现堵路的是萧敬先,他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哪怕那已经不再是北燕晋王,可积威之下,他还是畏之如虎。
“哟,这是已经办完了该办的事,就要卷铺盖走路了?”
嘴里说着这话的萧敬先,一副无所事事闲人的样子。自打南来再封王之后,他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个富贵闲人,上朝几乎从来不去,武英馆倒是泡得如鱼得水,此时此刻那看热闹的样子,就连口口声声叫他晋王舅舅的十二公主,也很想揪着他打一顿出气。
她只能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别上了这妖王舅舅的恶当,沉着脸没好气地说:“是又怎么样?等到他日我再回来金陵时,定要万人空巷,百官出迎!”
“哈哈哈,好志气!”萧敬先抚掌大笑,见十二公主有些羞怒,而不远处,越千秋已经和那小胖子出来了。在这种场合,越千秋却是非常知情识趣地落后两步,仿佛正在和身边的陈五两低声交谈什么。而当他看到小胖子的时候,小胖子也看到了他,那一喜顿时非同小可。
因为先前萧卿卿对越千秋身世的判断,再加上小胖子那自来熟的热情,萧敬先纵使再敏锐多智,却也有些吃不准姐姐当年的布置了,因而见小胖子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来,张了张口却硬生生迸出一声晋王殿下,他心中暗叹,出口的话语不知不觉带出了几分关切。
“我只是来看个热闹,没想到正好瞧见你们出来。看这样子,是要去国信所?”
小胖子立时点了点头,刚想把大庆殿中事情原委和盘托出,见萧敬先微微摇头,仿佛是示意他什么都别说,他一下子恍然醒悟,有些自责急躁,连忙含含糊糊地说:“是,父皇点了兵部侍郎钟大人择日护送北燕三皇子和越国公主回去,让我和千秋先送他们回国信所。”
哪怕就这么几句话,萧敬先也大致能想到今天朝中发生的景况,不禁哂然一笑。等到越千秋独自出来,陈五两却折返回去不知道干什么,他看着那个慧黠的小子匆匆上来,瞥了他一眼便把小胖子拖到一边,就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对着十二公主和三皇子随随便便点了个头。
“你们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了,在这儿预先告个别。到了北燕,代我向皇上问个好。姐姐和他两不亏欠,我和他也是两不亏欠,但我欠了我留在北燕的那些人很不少,确实是对不起他们。只不过,我手下大多数人居然都落在了兰陵郡王萧长珙手上,皇上就不怕他昔日和我往来甚密,如今又得了我的人,将来与我里应外合?”
此话一出,越千秋心中不禁大骂萧敬先奸诈——哪怕他和越小四这便宜老爹谈不上深厚感情,可人是大吴潜伏北燕的最高级别间谍,位置之高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哪里容得出任何问题?然而,想到自己和那萧长珙是人人皆知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