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过去,甚至还在打开之后用手去搬动箱子试一试重量,偶尔还会把金银统统拿出来,看看下面是否会是石头之类压箱充数的东西。但很遗憾的是,没有,就连最不值钱的,也就是整整十箱铜钱。大约因为时间太久远,串钱的绳子他只是一抓就腐烂了。
而这些直观的感受之后,则是老掌柜送上来的一本总账。原本老掌柜还要把所有年度阅读账本都拿来,被越千秋摆手止住了。
他又不是真的盘点家业,因此根本没有看细账的意思,翻开那总账之后只扫了一页每年卖的皮货和进项,每年的支出,每年的结余,以及最后的总数字,目光在那三千两黄金,三万两白银的数字上停留了许久。
而金灿灿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爽直,又或者说冲动性格,就是因为无比良好的家境给惯出来的。既然金家这几年跃居金陵首富,前些年也一直都是有数的富户,她从小到大见惯了好东西,所以等闲看中外头什么东西,那往往是因为精巧好玩,自家正好没有,而不是珍贵。
就这一家皮货行的家底,当然震慑不了她,可越千秋说的是这仅仅是第一家,还有其他的需要接着盘!一家都有至少几万两的底子,那么五家十家呢?会不会这些明的之外,北燕那位晋王殿下还有更多暗处的家底?她起初是好奇,现在却有些后悔自己乱凑热闹了。
金大小姐在别人看来是冲动鲁直,就好比刚刚和裴招弟相争,还把自己力挺裴旭庶女裴宝儿的鲜明态度给亮了出来,可到底不是真正的缺心眼。此时此刻,她忍不住有些讪讪地问道:“九公子,要不然这一家之后,其他的地方我就不跟去了吧?似乎不太方便。”
越千秋哪肯放过这送上门来的见证人?想都不想就打哈哈道:“没事,碰上就是有缘,那位裴小姐是自己落荒而逃,否则,我倒也愿意请她一块凑个热闹!”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那位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老掌柜说:“老掌柜你不用担心我大剌剌吞了你家殿下的心血。我又不是强盗,这些东西该是他的,日后还是他的,我现在就当是个管家,替他盘一盘帐。”
他一面说一面把账本丢还了给这有些呆愣的老掌柜,转身大步往外走去。眼看金灿灿慌忙先他一步提着裙子跑了出去,他就头也不回地笑道:“话说回来,我很佩服晋王识人之明。这么多年北边只送货,不收货款,这么多钱竟然没让人贪污了,老掌柜你真是不容易!”
直到那越千秋和金灿灿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老掌柜跌跌撞撞出去重新一道道锁门的时候,心里却尽是苦涩。人非圣贤,他更是寻常人一个,怎么会不贪财?
可每年不交货款却不代表没人查账,哪怕他都不知道查账的人在哪。他在金陵有十多年了,接手的时候就有这座库房,可东西基本上都空了。这些年金陵城里时常有无头案,横死的掌柜三年五载就有一个,甚至还有一个贪墨东家财产一夜之间满门死绝,甚至一度皇帝震怒,可那家店最终被抄了没官也不知道东家是谁。所以,想着报酬丰厚,他也不敢中饱私囊。
更何况,有谁知道,他这个在皮货这一行赫赫有名的老掌柜,竟然是个阉奴?
可现在,那位殿下究竟发生或是发现了什么,竟然要把这庞大的财富全都送给越千秋?
萧敬先的这些铺子究竟价值多少,当这一整日盘点结束,越千秋终于有了个底。体力极好的他都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了,更不要说不经常锻炼身体的金大小姐了。
强打精神和越千秋告别之后,她一进马车,就把身上那些沉甸甸的金首饰都取了下来,坐在马车里让丫头捶着腰背和小腿,不时发出哎哟哎哟的痛苦声音。
随行的奶妈忍不住在旁边低声劝道:“小姐,你好歹是许了人家的,越九公子虽说是越相的孙子,可这身份尴尬,您今天跟在他后头转了整整一天,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总得忌讳一些儿。”
“忌讳什么?咱们家又不是自命不凡的裴家,我挑剔裴招弟那是因为她居心不良,九公子有什么好挑剔的?他连北燕公主都不在乎,连那么多钱都不在乎,他因为看上我家有钱,对我有什么企图?而且,你们别忘了,我对他说我有未婚夫了。”
省得这位越九公子当自己对他有企图!嗯,其实为了她的婚事,家里人都快愁死了。她才不管,大不了招赘呗,她才不想做小伏低当儿媳妇!
见奶娘顿时哑口无言,两个丫头则是连连点头,金灿灿这才意兴阑珊地说:“就我今天跟着他盘点的那一家家铺子藏着的金银,就快及得上小半个金家积攒的金银了。”
当然,铺子和田产不算,可那边不是也没算这些?
虽说后来那些铺子没有那家声名远扬的皮货行那样夸张,可一家两三万的家底,到最后也非常可观。最后算下来,那位来自北燕的晋王萧敬先整整送给越千秋超过四十万两家当!
一个丫头忍不住问道:“可这么大的事情,越九公子没叫亲朋好友,为何让您做见证?”
“我怎么知道!”金灿灿苦恼地捂着额头,随即突然眼睛亮闪闪地说,“难不成他是希望我去帮忙散布出去?否则怎么我想找借口退出,他却硬是让我同行?唔,快快,不回家,直接让马车去东阳长公主府,不,先去找我那几个手帕交,大家一块去!什么?理由……理由都是现成的,就说我听说扬州程家那位大小姐劫后余生,带着大伙儿去看她!”
“就算长公主不在也不要紧,少夫人在家嘛!”
见自己的奶娘和丫头全都目瞪口呆,外头的车夫甚至开口又问了一次,金大小姐就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有什么比借助女人闲聊更快把事情散布出去?”
越千秋当然并不知道,自己今天随便撞上的金大小姐,已经深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正在摩拳擦掌打算帮他散布消息。但他完全相信,那位性子看似冲动,却能掐会算——算术的算——一定能够把自己希望的消息传出去。而至于他自己,此时此刻已经到了皇宫之外。
他七岁就通籍宫中,在宫门口不但没有遭到半点留难,反而因为昨天玄武泽那边的劫杀,以及晋王府那一个丢出门外曝尸的死人,有相熟的禁军将卒过来打探虚实。反正又不是齐南天那样的熟人,他顾左右而言他岔开了去,等穿过人来人往的皇城进入宫城,耳根这才清静。
如今已经十四了,越千秋当然不能像当初还小的时候,后宫随便乱闯,但内宫的前朝部分是很多高品朝官都能出入之地,他这个身上挂着六品头衔的自然也不例外。虽说他心中暗自祈祷这会儿垂拱殿别有人,至少别有熟人或仇人,可当到了台阶下方时,他却暗自叫苦。
那真是熟人仇人扎堆啊!
身为首相的爷爷走在最后,前头裴旭、叶广汉、余建中,政事堂那四位宰相竟然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