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秋相信二太太和三太太也知道四房从上到下对她们都是敬而远之——这个敬还是看在辈分的份上,看在越老太爷的面上——所以,他心想两人倒还算知情识趣,哂然一笑也就没太放在心上了。
可是,他才刚想吩咐越秀一放轻松点,随便吃随便玩,却听到了越秀一欲言又止的低沉声音:“九叔,四叔祖母的事……你们打算一直都这么瞒下去吗?”
事关平安公主,越千秋微微一愣,随即就笑吟吟地摸了摸越秀一的脑袋:“不错,看来大伯母某些事情不瞒着你是对的,你居然想这么深远了。放心,大家心里有数,没人想着要瞒几十年,但现在可不行,得死死捂住。”
越秀一顿时退后一步,又羞又恼。我和你一般大,你做什么见鬼的长辈样子!
越家叔侄正在说悄悄话的时候,二楼各处包厢雅座中,也有不少人在议论越家妯娌,尤其是越千秋的那位养母。
托越千秋这些年那名声“如日中天”的福,越家四房那点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从越小四当年退婚,到一年多前把女儿送回来,再到现在不告而娶的妻子受到越老太爷承认进了家门,也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编排过越家暴发户没家教。
可此时此刻,谢夫人想着刚刚见到那位四太太时的第一印象,只觉得人既有未嫁少女的天真烂漫,又有已婚妇人的温婉可人,但她已经意识到,更难得的是对方那种平视的眼神——哪怕她是江陵余氏的主母,宰相夫人,可在人家眼中,却仿佛一如寻常人。
这样绝非等闲家庭养出来的女儿,会如同坊间传闻一般,随随便便选择跟一个出走在外混日子的纨绔子过一辈子,还甘心情愿接受越千秋这样一个身世成谜的养子?刚刚母子俩那熟络亲近的样子她可是看出来了,至少她是没从越千秋脸上看出半点勉强。
“娘,你看,那灯楼下头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呢!”
被小女儿这声音惊醒,谢夫人这才往外望去,就只见武英馆的那座奇怪灯楼底下确实围了好多人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一时间竟是彩声雷动,即使是她们这样坐在二楼的,也能听到众多人的叫好和称赞。其中,有一个嗓门显然最大。
“什么哗众取宠?人家一不是颂圣,二不是逢迎那些当大官的,也不是什么国泰民安之类的套话,而是祝金陵父老元宵快乐……要我说,武英馆这些年轻人有心!”
听到这话,谢夫人转瞬意识到下头竟然一度因为这点小事争了起来,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然而就在此时,她却只听底下传来了一个更大的声音。
“有个屁心!那个越千秋自己身世不明,却欺下媚上,那越家四房的媳妇也不是什么好的!什么曲沃刘氏的千金,根本就是冒名顶替!曲沃刘氏那个真正的小姐早就死了,越家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全都是藏头露尾之辈……啊!”
谢夫人发现那声音仿佛突然被截断,哪怕她平日里是最讲究规矩礼仪的人,此时也霍然起身,一个箭步窜到窗口,双手扶着窗台往外看去,却依稀只看见有人揪着下头一个大汉的领子,竟是啪啪甩了两个重重的耳光。她的眼力是不成了,一旁目力极好的幼女却惊呼一声。
“娘,是越九公子!”
在从窗口一跃而出的时候,越千秋就已经锁定了那个大放厥词的人,他顺着下落之势直扑人群,甚至不管不顾地在不知道是谁的肩膀上借了一下力,这才顺顺当当一把揪住了那个见势不妙想跑的家伙。
两个大耳刮子赏过去之后,他就冷笑道:“没想到这金陵城还有敢踩到我越家头上来求名声的,莫非是觉得我越千秋好欺负吗?”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一怒几杀人
因为大多数人的目光或集中在灯楼,或集中在那个当中大叫大嚷的人身上,当越千秋从窗口一跃而下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当他连踩了两个人的肩膀,扑过去揪住了那个大放厥词的人,而后又重重甩过去两个耳光时,喧闹的人群这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于是,他那厉声质问至少是让周围的人全都听到了。至于更远处的人,随着一个个人的传过去,虽说原话已经改变了好几个版本,可大体意思却是没错。因此,在灯市上别的地方仍是喧闹不断的时候,这一块地方却是呈现出了诡异的寂静。
今夜明明是带着一大帮亲友团赏灯的快活时间,却冒出了这样一个煞风景的人,越千秋急怒之下,下手自然极狠。此时他看似是揪着对方的领子,实则是拇指和小指死死锁着对方的喉咙,因此他就只见对方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死命挣扎,喉咙口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如同拎着死狗一般揪了那家伙,这才转头看着四面八方看热闹的人,高声说道:“我爹那个人,我是没见过,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他都没关系,但当着我的面说,那便是辱我越家!更可气的是,我娘身体不好,跟了我爹那家伙这么些年,吃了不少苦,回来之后家中上下没人说她不好,我可容不得有人对她的事胡言乱语!”
越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之间手下用力,一个过肩摔将那汉子给丢在地上,见人摔得七荤八素,赫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这才拍了拍双手,嫌恶地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今天在玄刀堂,致仕没多久的裴旭污蔑我武英馆的人绑架良民,结果他现在恐怕还在绞尽脑汁思量,怎么和那些本是北燕秋狩司密谍的家伙划清界限。嘉王长史林芝宁说我身世有问题,口口声声污蔑我是北燕皇后的儿子,结果事实证明,所谓的书证只不过是假货。”
“现在,你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老鼠,竟然说我娘不是曲沃刘氏?呵,你手里有人证还是物证?人证可以造假,物证还是可以造假!再说了,我娘是什么地方的人,那是她的事,那是我们越家的事,要你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多管闲事?”
被越千秋乍一下摔晕了的那汉子在地上艰难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复了说话的能力。然而,他才张了张口,就只觉得一只脚猛地踏在了他的胸口,这下子所有的话都被那重重一下给踩了回去,难受得几乎想要吐血。
“我之前去一趟北燕的功劳还没赏呢,而且,我身上还有因为从前功劳而赏下的六品官衔,你信不信我就算被撸掉这些功劳也好,官职也好,判个充军流放之类的,也要直接把你这辱人亲长的畜生当街打死算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是当街直接打死你这个辱人母亲的奸贼,这金陵乃至于天下人也会说我孝顺?”
那汉子眼见越千秋杀气腾腾,眼神中仿佛尽是要杀他而后快的决心,四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剩下的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