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川不说话。
方显得寸进尺:我们川川好可怜,方哥哥来帮帮川川好不好? 他嘴里打着商量,手却已经摸进了什么秘密都遮掩不住的丝绸薄被里。
沈之川像一条突然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鱼,猛地一抖,声音碎得不成样子:别
在此之前,方显从没想过沈之川会有这样一面。
他是喜欢沈之川,但从来没朝那个方向肖想过他,好像生怕玷污了这个人。
沈之川在人前是一捧又清又冷的白月光,是春日里雪山上融化的第一滴水。但当他满面绯红地躺在方显怀里时,发出微弱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吟唱般的声音,不自觉地抬起身体将自己往方显怀里送时,方显才得以窥见这白月光的另一面,尝到那滴甘甜的水。
他忍不住低头去吻沈之川,为自己这胆大包天的举动贴上一个句号。
沈之川在结束很久之后,仍旧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维持着半仰的姿势一动不动。
方显从卫生间洗完手走出来。
他这会精虫下线了才觉得自己刚才实在胆子太大。他有些惴惴地走到床边坐下,试探地去握沈之川垂在身侧的手。
沈之川没有推他。
两人一躺一坐,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沈之川才睁开眼睛,慢慢地开口:方显,你个混蛋。
有气无力,不像斥责,反像撒娇。
方显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放回了胸腔里。
他闷笑一声俯身去看沈之川,握着沈之川的手晃了晃:川川,放下碗就骂厨子可不好。
沈之川过了一会才又开口:你真的有糖尿病吗?
问得突兀,方显都愣了:是啊,怎么了?
沈之川摇摇头不再说话。
方显却意识到了沈之川那句话背后的意思。
一型糖尿病,十多岁的时候在学校突然发病的。每天都要注射胰岛素,一天四针。 方显握着沈之川的手,慢慢地说,其实也可以带泵,医生也推荐带泵,带泵控制血糖的效果更好。
那你为什么不带?沈之川没忍住,顺着他的话问。
方显耸耸肩,笑了起来:我喜欢跑步,喜欢赛车,喜欢和心爱的人做运动,带着泵什么都不能干,那活着也太没意思了。
沈之川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起方显给他做饭,有些菜自己却不吃,想起方显冒着大雨来给他送伞,还有那次被他扔掉的一盒点心。
他那时候以为方显是为了卖惨胡说八道。
现在回想起来,沈之川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一个病人。
方显捏捏他的手:你现在这个表情和我妈知道我这辈子都是个病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沈之川偏头看他。
方显松开沈之川的手,轻轻向下扯了扯那艳红而薄削的嘴唇:就是这样,好像我后半辈子都完了似的。
川川,你笑着才好看。 他又推了推沈之川的嘴角,做我的爱人其实也挺麻烦的。我的医生会定期把体检报告发进你的邮箱,不过你要是嫌烦,也可以把他加进屏蔽名单。
还有我的血糖水平和注射时间,也会发进家庭数据流里。如果我在外面因为酮症酸中毒倒了,你要给急救医院授权我的医疗记录。
但是除了这个病以外,我也是个不错的爱人。我的经济状况很好,你这辈子也不用为钱的事情烦恼;我交往过不少人,但从来都没有劈腿出轨过。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了,我也会明白地跟你讲清楚;我除了跑步和赛车,也没有别的不良嗜好,比起出去应酬,我更喜欢带你去爬山泡温泉。我很爱惜自己活着的时间,所以会活得很长,不会把爱人独孤地留在世界上。
顺便提一句,我的技术也很好。以后你会很舒服的。
川川,你试试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方显是条守在山洞前的巨龙,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守护的宝物,邀请路过的行人进去一观。
沈之川觉得自己像个穷酸的胆小鬼,又垂涎,又惊惧于巨龙,站在门口迟迟徘徊不去。
沈之川想了很久,真的很久。久到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半寸天光从帘子后面钻出来,躲雨的鸟啄啄翅膀准备归巢。
沈之川终于开口了:我,我要先去和他谈一谈。
方显握紧了沈之川的手,亲吻他的额头:我们川川真棒。
第41章 银河系 一
谢栗和程光发现沈美人最近心情好得不像话。
具体体现在上课有人迟到, 沈美人抬抬手就把人放进去,学生的卷子还差一两分及格,他也抬抬手放过去了。
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程光怀疑沈美人是恋爱了。
你没发觉老板最近还胖点了吗? 程光颇有心得,一般这种情况, 多半就是谈恋爱了。
他回头捏捏自己师弟的脸:怪了, 你也谈恋爱了, 怎么一点没胖呢?
谢栗最近忙得四脚朝天, 根本没工夫胖,连找男朋友谈恋爱的时间都快没了。
他看看时间, 拜托程光盯着电脑,自己背包先走了, 去赶下一个场子。
他现在要上课, 还有他们手上做的东西,再加上学校搞的志愿者服务。当初答应在杨老师那里帮忙的时候也没想到后面会忙成这样。
谢栗和那位学者见了一面, 发现对方是个华裔, 会讲中文, 完全没有沟通问题。谢栗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想来这种便利, 不是沈之川替他争取的,就是学校看在谈恪的面子上给他的。
谢栗虽然忙, 还是没停掉在杨老师那里的志愿工作。
谈恪对此有微词,但谢栗觉得在杨老师那里其实对他自己很有帮助。通过给这些有听障的小朋友读书, 他发觉他的口音也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么差, 至少大部分内容他们都能听懂的。而且就算说错了, 大家和谢栗一起纠正,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谢栗终于发觉自己这座山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难攀,别人的评价也不需要那样在意。
谢栗今天要帮大一点的那群孩子做对话练习。这群孩子基本都上初中了,如果他们以后想像普通人一样参加高考上大学,口语和听力这关不得不过。他们的父母也在普通学校和残障学校之间犹豫。怕把孩子送进普通学校跟不上受欺负,又怕送进残障学校就离大学越来越远了。
杨老师这里像救命稻草,决定了这群孩子未来的方向。
练习的时候,有个男孩一直在开小差。不是抠手指捡上的石子儿扔着玩,就是拿着手机打游戏。
谢栗提醒好几次,男孩都我行我素。
谢栗终于忍不住了,啪地把书一撂,走到男孩面前:手机放下,不许玩了。
那男孩充耳不闻,照旧在指挥屏幕上的小人冲锋陷阵。
谢栗来火了,伸手去拿男生手里的手机,一面说:你既然来了就要和大家一起练习,不然就别坐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男生着恼了,猛地站起来从谢栗手里抢过手机,含含混混发音奇怪地朝谢栗大喊:我本来就不想!
他说完站起来就走。
谢栗急了,跟着伸手去拉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