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只剩下一层萎缩的焦皮,但还是能看出他们一个个痛苦又扭曲,表情永远定格在了最恐惧的那一瞬。
顾淮双手握紧了木梯,心想二青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假如二青在这里,那他一定有办法拯救所有人吧。
他听着头顶人们近乎绝望的哭嚎,以及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突然心中升起了无限的自责与惆怅。
都怪自己不够强大……假如,能再强一些,能拥有像二青一样的能力,那么,所有人就都能够得救了吧。
自己这么弱,谁都拯救不了,没准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都死在这里。
顾淮甩了甩脑袋,把脑海中那些悲观绝望的想法甩了出去。他抬起头,问宋玉书:“宋伯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刚刚说的报应又是什么意思?”
他清楚地看到,宋玉书听到这话后,身体猛地一颤。顾淮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宋玉书看向远方,声音苍老又沙哑地说:“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贤侄既然想听,那我就讲与你听吧。”
“其实莹儿,她并非我的正房。她是我两年之前纳入府中的一名小妾。”
“我那正房,听闻你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顾淮一惊,问:“难道,是东院那位……”
宋玉书点了点头:“没错。她得了疯癫病之后,就被关在了东院。”
“疯癫病?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这就说来话长了,”宋玉书看了一眼顾淮,双眸中写满了哀伤与无奈,“我与我那正房夫人成亲二十载,一直没个一儿半女的。找了大夫给抓了些草药,喝了这么些年,还是鲜有成效。”
“说实话,我已年逾半百,眼见我宋家还无后,心中不免焦急。于是便纳了个妾,名叫胡莹。”
“一开始把莹儿接来我府上,只是为了让她帮我传宗接代。可没想到,莹儿的年轻貌美,温柔娇媚,无一不把我迷得五迷三道。”
“相比而言,我那正房夫人已经人老珠黄。虽说还残留有几分姿色,但跟年轻的莹儿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深深迷恋上了我的小妾,于是便渐渐疏远了我的正房夫人。”
“然而天意弄人,一年之前,我那正房夫人突然间怀了身孕。我心中五味杂陈,想到自己在这知命之年能抱上儿子了,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但与此同时,心中还有一丝忧虑。”
“受我宠爱的莹儿没能怀上孩子,那早已让我厌烦的黄脸婆却有了孩子……我多么希望这孩子是莹儿怀的啊……”
“从此,我便压制住内心的厌烦,每天耐心地陪伴在我正房夫人身边。但没想到,她却得寸进尺,威胁我让我休掉莹儿,不然就要弄掉自己身上的孩子。”
“她这么做,让我内心仅存的一点对她的愧疚也消失殆尽。”
“那天,我在她无休无止的歇斯底里中毅然走出房间。随后,便传来她投湖自尽的消息。”
“听说,她跳进河中之后,她那六十多岁的老母也纵身一跃。最终是救回了她的女儿,而那老太太却因此丢了性命。并且,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
“她没了孩子,又死了娘,从此,便一蹶不振,整个人疯癫了起来。我嫌她吵闹,便把她关在了东院,眼不见心不烦。”
顾淮听了这一席话,目瞪口呆地望着宋玉书。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儒雅高贵的男人,竟能将自己抛弃糟糠之妻的事情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好像他自己竟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一般。
顾淮声音冷了下来,问:“那你刚刚挖出的尸体是谁的?”
宋玉书闭上了眼睛:“正是我那溺死的岳母的。”
顾淮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你将自己岳母的尸体挖出,还命人把她砸碎了?你对死者的敬畏之心呢?”
“敬畏之心?”宋玉书猛地回头瞪着顾淮,双目中仿佛燃着一团怒火,“她害死了我最爱的莹儿,我还要对她有敬畏之心?我告诉你,我恨不得把那老妖怪和她那个婊/子女儿千刀万剐!”
顾淮被噎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玉书,他嘴唇翕动了一下,喃喃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把我们大家都害死的……”
宋玉书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平静地看向远方,说:“真是对不住了,贤侄,你是个好孩子,是我连累了你。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显荣贤弟。”
顾淮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现在说这么多还有什么用?”
这时,突然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声:“梯子,梯子!”
顾淮赶紧回头一看,只见那黑水正黏黏糊糊地顺着梯子往上爬。
远处又传来几声凄厉的哀嚎,原来是那黑水不知何时已爬到了那棵树上,沾在了树上的人们身上。
茂密的树丛中掉落出几具焦黑色的干尸,伴随着树枝折断的声音。
顾淮目眦欲裂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水,内心被无尽的恐惧与绝望淹没。
第77章 喷水(6)
顾淮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水,恐慌地向后退着。
他的脑海中开始不由自主地联想自己死后的场景,他想到了二青发现自己的尸体后,悲痛欲绝痛哭流涕的样子,他想到了家中的老父听闻自己死讯后一夜白头的样子……
他浑身猛地一颤,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自己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若再不做点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免不了一死。
怎么办呢……顾淮脑海中不停闪现着这两天听到的话。
那怨魂来这里的目的,看来只有一个——报仇。至于报仇的对象,应该只有两个,一个是已经死去的胡莹,另一个,就是宋玉书。
那么,是不是,只要宋玉书死了,其他所有人就都能够得救?
顾淮缓缓地抬头看向宋玉书,纤长的睫毛在眼眸中投下一片阴翳。
宋玉书被顾淮的眼神刺得浑身一震,背后升起阵阵凉意。他结结巴巴地说:“贤贤贤侄……你莫要这样看着我。”
顾淮一只手紧紧地握起了拳头,指甲刺入肉中,在手心上留下几条深深的印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从宋玉书身上挪开,额头上渗出一层恐惧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