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爷疾步走进了东暖阁,又飞速退了出来,继续向后殿走去。
还未进后殿的门,殿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谁动我的银子啦?!!
张保、张起麟同时停步,对视了一眼,留在了原地。
雍正爷脚步缓了缓,迈进了门。
寝殿内,苏公公捧着自己的宝贝木头盒子,正疯狂地数着里面的银票。
肯定是小英子那个兔崽子!一个没看住,竟然敢偷我的银子!
是朕拿的,走进门的人,已经化去了一身的冰霜。
你偷我的银子!
苏大公公是全不管来人是谁的,我少了三百两,还来!
你少无赖,雍正爷慢腾腾地走到软榻边,坐了下去,朕只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随手赏人用了。
苏伟鼓起腮帮子,瞪了榻上的人一会儿,把自己的盒子重新锁好,抱在怀里往他旁边凑了凑。
今儿怎么直接回后殿了?你不是才下朝吗,不用去东暖阁议事吗?
一会儿再去,朕有点儿累了。
说是累了,人却直挺挺地坐着,龙袍也不换,靴子也没脱。
苏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再问,转身把自己的宝贝盒子塞进衣柜里,又给他家万岁爷找出了一身常服。
脱靴子,换衣裳,哪怕好久没给人做过了,苏公公觉得自己还是异常熟练的。
虽然,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把换下来龙袍随手扔在榻子上的人。
系好最后一个扣子,一双有些凉的手覆了上来。
苏伟反握住那双手,细细地搓了一会儿,直到手心有了温度,直到榻边上直挺挺坐着的人,慢慢软和了下去。
我给你按按头。
嗯
舒服地闭上眼睛,雍正爷慢慢弯起嘴角,享受着这难得的伺候。
我跟你说哦
嗯。
半晌间,苏公公絮絮叨叨地从宫里说到了宫外,从敬事房说到了吉盛堂。
雍正爷就这么听着,听得周身都舒泰了,听得好像方才朝上的一切,都是很久以前才发生的事了。
所以我就说啊,什么事都不值得生那么大的气,万一气坏自己,多不值当
嗯。
雍正爷笑意吟吟地睁开了眼,拿下了苏伟的手,都知道了,都记得了。
苏大公公也笑开了,就是嘛,不就是欠银的事儿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放心,到哪儿都是这个理儿。谁欠了都得还。
雍正爷的肩膀突然被人戳了一下。
你说是不是啊,万岁爷?
眼前的人笑魇如花,雍正爷愣了一会儿,默默揉了揉被戳疼的肩膀。
五十两
三百两!
不容置疑的三个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雍正爷突然想去跟满朝的大臣们说,这世上,不是谁的银子都像他这么好欠的!
第513章 册封
雍正元年
四月十五, 养心殿
皇上
张廷玉近来虽总不得雍正爷待见, 但却不乏重用的, 刚复职南书房,又任顺天府乡试主考官, 除了监管礼部外,皇上还有意把都察院交给他。
自三年之期定下,朝内朝外动荡不安,近来官宦告休、告病者比比皆是, 若再此番下去,怕会酿成大祸啊。
雍正爷坐在龙案后,两眼还盯在奏章上,拔疮去毒,总要疼一疼的。朕想肃清吏治,整治贪腐, 这一遭怎么都得过。
话虽如此, 但皇上刚登基不久, 朝堂稳定亦是要事啊, 张廷玉拱手道。
那爱卿有何良策?
雍正爷虽没抬头,但张廷玉能听出来,现在是他进言的最好时机。
皇上,您还不打算册立后宫吗?
张廷玉此话一出,雍正爷手里的朱砂笔就停了下来。
张廷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他不知多少次上谏了。
皇上, 眼下情形已经不能再拖了。您迟迟不立后宫, 京里已经议论纷纷。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本就借着您登基之事大肆造谣、蛊惑人心。如今您又立下三年之期,硬逼着不知多少人从嘴里抠出银子来。此时此刻,您的一点点小过错,都会成为他们发难的由头。
雍正爷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张廷玉赶紧再接再厉道。
更何况,后宫册立,皇子们的身份也才正当,此则关乎国本。皇上或许不以为然,但就是先帝初登基时,也要册立后宫,大选秀女的。秀女从八旗中来,与前朝息息相关,朝臣们借此有了指望,才不易被人蛊惑。
皇考大丧未过,朕尚有孝期在身,怎可大肆选秀?此则不要再提!
皇上!
张廷玉意外地坚持,您就算不办选秀,也可在八旗中挑选些适合人家的女儿进宫,就算养在储秀宫里,他日再赐婚宗亲也罢。如今朝堂内外尚有不少随风观望者,皇上要令行禁止,要稳定朝堂,就要拉拢他们!册立后宫,择选秀女,看似是您的家事,实则更关乎国事啊!
雍正爷猛地抬起头,额上有青筋若隐若现,一国之事,何时需要压在一堆女儿家的头上了?
皇上!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您是一国之君,您的一言一行,您的起卧坐踏,无一不关乎国家社稷。更何况,是您的皇后,您的妃子,您的子嗣!
张廷玉义正言辞,句句肺腑。
龙案后的人虽胸口起伏不停,却未能出言训斥。
皇上,您坐上这个位置,您的一切,就都要为朝堂社稷考虑。微臣今日僭越了,可微臣是跟着您一路从雍亲王府走到这紫禁城里来的。这些话,微臣就是掉了脑袋,今日也是一定要说的,还请皇上恕罪。
张廷玉俯身而跪,久久不起
怡亲王进殿时,正碰上张廷玉出来。
两人在暖阁外交流了一阵,张起麟便引怡亲王进了内室。
雍正爷的脸色并不好,怡亲王也知道缘由,内心不禁慨叹。
臣弟给皇兄请安。
免礼,雍正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圈改着奏本,抬手指了指软榻道,你身上不好,坐着说话。
多谢皇兄,怡亲王也不多做客气,平日里他在东暖阁,也多是坐在软榻上的。
皇兄也别怪张大人了,实则近来请封后宫的奏章越来越多了。不止朝堂内外,就是边疆部族,蒙古亲贵,也都来折请奏。此事,怕是真拖不得了。
雍正爷手里的朱砂笔悬在半空,唇上的颜色似乎都淡了三分。
朕还没有找到遗诏的线索
皇兄!
怡亲王也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道,您就是找到了又怎样呢?以眼下的形势,您真的能如愿以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