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子羽又问:她与你们,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能有什么不同呢?不都是黄莺儿顿了顿,又道,不过她从前是大家小姐,后来和我们沦落在一起,也比我们显得清高些。
那你知不知道,她并不是沈五妹。
黄莺儿闻言失色:不是?!她诧异道,怎么会不是呢?你们不都说她是
她忽然收声,似乎想起来什么。
微生子羽撩起眼皮看她:什么?
她嘴唇蠕动着,轻轻吐出二字:男人。
她的声音太轻了,即便是微生子羽一时间也没有听清楚,问了一句:什么?
黄莺儿仓皇抬头,声音急切:他是男人!我看到过!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我只是眼花。
身边一人按住了她的肩膀,迫使她冷静下来。
微生子羽闻言也觉惊讶,却只抬了抬眉,便压下脸上诧异之色,继续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记不清了,是好久一段时间之前的事。黄莺儿道,那天,红妈妈让我的丫鬟去服侍他,我气不过,就找过去了,就看见
那人淡青色的衣衫已经褪到了腰间,只露出雪白柔韧的一截腰身,背上肩胛骨凸起蝶翼一般的弧度,白得晃人眼睛。她微微侧身,鼻梁至下颚被日光镀上一层菲薄的金线,往下是修长的脖颈,有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上面,勾勒出奇异的妖艳,衣衫半遮半掩的胸口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起伏,甚至可以说是平坦
也正是见了那一幕,黄莺儿才知道,为什么枕无寐可以做花魁。
她太美了。
即便是女子,见了这一幕,也不免心旌神摇。
黄莺儿回忆着当时的惊鸿一瞥,不由失神,直到听见坐在上首的微生子羽轻咳两声,才恍然回过神来,当即有些惊慌地低垂下头去,将那日之事娓娓道来。
微生子羽沉吟片刻,问:你确定?
奴家不敢确定。黄莺儿眉尖蹙起,一副娇柔无助的模样,低声道,奴家想着,他既然能进来,必然是被红妈妈验过身的,怎么会是一个男人?可是,那日所见
微生子羽:你说月月红回老家了?
是啊,也不知道红妈妈老家是遇上了什么事,急匆匆地就把楼子给卖了。黄莺儿道,我等姐妹们也很担心。
她老家在哪儿?
这黄莺儿摇了摇头,面色茫然,奴家不知。
微生子羽眼中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朝黄莺儿身后那人道:带她下去。
黄莺儿如蒙大赦,当即起身行了一礼,跟在那人身后退了出去。
待到黄莺儿离去,才有人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询问:大人,可是觉得有不妥之处?
那人算是微生子羽的心腹,很得微生子羽的看中,见他这样问,微生子羽沉吟片刻,问道:你觉得枕无寐如何?
他?那人略一思索,身份不明,下落不明,我等查探良久,也查不出他的来路,当日不少人见了他的武功,都言高深莫测,恐怕单打独斗之下,整个武林无人能及。只是,当日打开那石门,他也受了伤,后来又被魔教抓去
微生子羽却不置可否,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搁在桌上。
这香是宫里流传出来的,陛下今日沉迷此物,半日时光也离不得。他道,里头有一味草药,唤作阿芙蓉。
嗯?心腹仍是不解。
微生子羽伸手解开那包着香料的纸张,一面慢悠悠道:枕无寐甚是善于调香一道。
依大人之见,莫非是他话说到一半,意犹未尽。
微生子羽道:勿论是否是他,眼下局势,都不容乐观。他顿了顿,又道,我等当尽快做些准备。
大人之意?
太子虽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人君之相。微生子羽轻轻阖上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声音低沉,况且,如今的陛下,已经不肖从前了。
不肖从前四个字,被他轻飘飘念出来,却重逾千斤,教人心头大撼。
是夜,一道黑影潜入夜色之中,穿过朱红宫墙,最终进入了一座大殿。
片刻之后,殿中传出一阵瓷器落地的声响。
皇帝一脸怒色,拂袖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下地去,恶狠狠盯着眼前恭顺跪地的黑衣人,厉声问道:他果真如此说?!
是。
好!好!皇帝连连说了两个好字,脸色涨的通红,显然愤怒至极,好一个六扇门!好一个总指挥!好一个太子。
最后二字似被他以牙齿狠狠嚼碎着吐出,已满是杀意。
第74章 破春寒
这话被他说出, 直叫跪在地上低头待命的人听得怔然。
果然,片刻之后,皇帝平复了喘息,在座椅上坐下, 吩咐道:你去东宫。
那人讶然抬头,只见皇帝满脸具是阴沉之色,一丝血亲温情也无,眸中杀意弥漫。只听他声音冰冷, 给人说不出的肃杀之感:我要你,废太子。
陛下!
皇帝正值壮年, 太子年纪也并不大, 虽然太子已经初初显露出储君当有的气度风华,却丝毫威胁不到皇帝的地位,怎么能如此行事?
他才出声, 便有一个茶盏当头丢了过来,热茶泼了他一身, 茶盏砸在他的额角, 瞬间磕破了一块,血顿时淌了下来, 他却不敢伸手去擦。
只听皇帝勃然大怒道:朕让你去!
那人只得咬牙应道:是。
他正要离开, 忽然听见皇帝出声:慢着。
那人垂首待命。
皇帝语气缓和许多,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久久不出声。
跪在下方的人也不敢出声, 只是屏息凝神等候着命令。
太子毕竟是储君。半晌, 皇帝慢悠悠叹出一句话来,意味深长。
然而,一种极其微妙的险恶意味,却如芒刺碾过了跪在地上之人的后背,只听皇帝慢悠悠道:将朕用的香,给太子送去。
是。
旋即,身形没入了黑暗之中。
皇帝静静凝视着那人消失的地方许久,神情莫测,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一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极其疲惫,他的嘴唇轻轻颤抖着,若是有人凑近了听,便可以听见,他始终重复的都是一句话:朕不止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