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昏暗的巷道中, 清晰传出的刀剑击撞声与厮杀声, 令人胆寒。
他步步深入。内中, 竟是几人正围攻一人!那人眼看不支,且战且退, 忽转头对他高喝:“快走!”
一惊:“南宫。。。”言未落,一柄长剑已贯那人后背而出!
“霁!”猝然惊醒,又是一梦。
蜀中的谋逆案,已过去半载,然这噩梦, 却还不时相扰, 也不知是何故。
天已亮,头还有些昏沉, 思来不如起身去园中一走,吹一吹晨风,可为醒神。
步出阁门,却见一人正跪在阶下,顿不悦:“朕已命你回去, 你为何不听?”
“昨日之事, 是臣妾之过,臣妾愿担罪责, 只求官家莫驱逐朱贵善!”皇后的声音有些嘶哑, 似有不适。也难怪,这等天色,在外跪一夜, 受寒是常事。
越凌怒而拂袖:“朕尚未问你失察之罪,你却还敢替她求情!”
皇后苦苦哀求:“贵善固然有过,然她毕竟是眼下唯一可调治圣躬之人,求陛下留她下来,将功抵。。。”或是心力交瘁之故,言未落,竟似要昏厥过去。
左右皆惊,忙要将之送回阁中,又要去召太医!只是皇后尚余几分神志,定不肯去,口中反复念着那一言:“求陛下。。。留下。。。贵善。。。”
越凌终是无法,只得一挥手:“罢,罢,便依你此回!”
望着皇后在众宫娥搀扶下远去的背影,越凌的心绪有些乱,头愈发昏沉,一时便也无了散步的兴致,正欲回去阁中歇息,却远见元适快步而来。元适今日一早,当是奉旨去“送”了南宫兄妹,这般快回来,想是丝毫未尝耽搁。
那人已离京回蜀!越凌但想到此,宽慰之下却又难免生出几丝伤感。
元适终于来到阶下,尚喘着粗气。
越凌道:“南宫兄妹,已离去了?”
元适闻言,却似倏地受了一击,急忙跪地告罪。
越凌一怔:“他。。。不愿去?”
元适垂头:“南宫郡主。。。以死相胁。。。臣无能,有辱圣命,请陛下降罪!”
越凌蹙眉:“南宫霁呢?他竟也无法么?”
元适吞吐道:“世子他。。。当下正在苑外求觐见!”
越凌怒道:“荒唐,你未尝能将他二人逐出京便罢了,却还将他引来此!”
元适忙又告罪,苦叹道:“世子,乃是携了鸩毒前来!他以性命相胁。。。臣。。。不知如何应对。。。请陛下示下。”
越凌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天已傍晚,贵善步出苑中,却见那人还如早间一般,呆呆伫立,似连地方都没挪过,目光里若无旁人,只直直盯着门内出神。
摇头但自一叹,上前道:“回去罢!上已有谕,虽不可驱逐你,却也无人会理会你!你便是站到天明,也是无用。”
那人却似未尝听见,依旧如座石雕般一动不动。
贵善有些恼,一甩手:“罢,你既听不进,便当我白说!”气汹汹便走。未出几步,又回头:“夜深露重,你这身衣裳单薄,到时受了风寒,还莫来找我。”
十月的天,半夜前虽不至降霜,然夜深后的阵阵寒风,却也颇为刺骨。
二鼓声过,四遭愈显静谧。
忽而,夜色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苑前守卫顿警觉起,向暗处眺望,不一阵,果见一人影姗姗而至。守卫正欲喝问,那人却已走进灯光下,是朱贵善!
“你又来作甚?”那人此回总算未将她作无物。
“你以为我想来么?是你妹妹忧心你,却又不能前来,因而许了我两支金步摇,教我来劝你回去。”
“上有谕,不许人理会我,你又要抗旨么?”
贵善一笑:“你携鸩毒来此,上自不愿惹出人命。我若能安然将你劝回,自是大功一件。”
那人一嗤:“你得了我妹妹的允赏,却还欲在圣前邀功,果是一箭双雕之美。只是到此刻,你的美梦也可醒一醒了。”
贵善倒不恼,笑了笑,凑近与他耳语了两句。不想那人却面露鄙夷,哼了一声,扭头不语。
贵善但无奈,嗫嚅道:“这有何妨?都这时辰了,你随我回去暂歇几个时辰,天亮前再来不就罢了?”
那人仍是不言,贵善有些不耐烦,索性道:“你欲陛见究竟所为何事?我明日代你入禀可成?反正我已教你兄妹二人牵累至此,迟早也是死,何必这般磨人!”
那人终似有所动,沉吟半晌,叹了声:“我知你是好意,然而。。。此事,实非旁人所能问,你且回去罢,替我劝慰璧月,教她莫妄为。。。”
贵善跺脚:“你还知劝旁人莫妄为?原说你妹妹那般任性,我现下才是知晓了缘故,果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言罢,转头便去了。熟料一阵,却又拿了衣物与吃食回来。
一面与那人披上厚衣,一面递上吃食:“不回便罢了,且拿此垫垫饥肠罢。”
那人目光扫过她手中之物,未尝去接,却是讪讪一笑:“有酒么。。。”
贵善一怔,旋即扭头甩袖便走。
日夜轮转,倏忽已是两日过去。
那人依旧伫立门外,而旁人,也谨遵上谕,视而不见!自然,朱贵善是例外。只那人依旧固执,两日来粒米未入,只勉强饮过几口水,还是贵善强与之灌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