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姨娘神色,老太太便让青葑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先退下了。
好了,有什么事要说便快些说吧。
王姨娘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将河东那边有意攀亲的事说了,问老太太意思。
老太太不语良久,随后才道:这事我知晓了,你莫要外传,待我和纫兰他爹、他哥商榷过后再给回复。
王姨娘闻言,便知老太太也是有些许心动的,便含笑满意退下。
翌日,老太太便坐着抬轿,到了她长子房中。
娘?您如何亲自来了?卧床的靳行远见着老太太,忙硬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老太太将他按着躺下,温声道:娘儿俩,不用如此。我这回来,是想和你商量下兰丫头的婚事。她如今也大了,再过个一两年,也要嫁人了。现下正好是定人家的时候。
靳行远道:儿子卧病在床,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娘和长藉,帮忙物色吧。
老太太道:昨日凝雪来找我,说是河东王氏有意与我们结亲。他们是大家族,那看上兰丫头的王溥去年也考了进士,论家世是配得上的。你意思如何?
靳行远喘着气,却迭声问道:那王溥,双亲如何?可有兄弟姊妹?是否和睦?王溥本人,又如何?
老太太道:关于那家子,我先时倒也听说过一些消息。王家在河东一带名声是不错的,去年王溥入京赶考时也登门拜访过我,看着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只是,也不好凭外人之词和一面之缘就下定论,咱们还是要多打听打听的。
靳行远道:既然娘如此上心,我便也没什么,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儿子如今,这个样子,兰丫头的婚事,还得娘来操持,实在不孝。
老太太抚摸着儿子的手背,摇头道:说什么呢!你是我儿子,她是我孙女儿,我不为你们操持,为谁操持?这王家家大,兰丫头若真嫁他家,也不知是否能够适应得了。但她在咱们家孤孤单单了十多年,去个热闹的地方,也许还不错。罢了,八字还没一撇,我还是先把王家摸清楚再说吧。
靳行远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只要兰丫头,嫁得好,我便也安心了。这些年他拖着行动不便的病体苟活,除了不想让老太太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之外,便是放心不下自己唯一的骨肉。
老太太明白他的心思,起身离去前道:你便安心调养吧,兰丫头是个好孩子,做祖母的一定会让她嫁得好。你也好好的,等着兰丫头嫁人的那天,新郎官和新娘子来给你磕头!
这天靳以从衙门回来后,便被老太太派人请了去。仍是商量纫兰的事,老太太让他帮着也问询打听。不同身份的人从不同的渠道入手,也许能看到不同的面目,老太太希望打听到的消息尽可能详尽真实。靳以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承诺一定多加留心。
祖孙二人又叙了一会儿话,靳以便去了芳满庭。
夜里入睡前,傅明问靳以:爷今日去老太太那儿,可是为兰丫头的事?
靳以颇觉意外道:你是如何知晓?
傅明道:爷莫惊,这消息并未外泄,只是我观这几日府中动向,自己猜了一猜罢了。
靳以想起先时这人屡屡未卜先知,便笑赞道:夜心果真聪慧。
傅明亦一笑,那再让我猜猜,这人可是河东王氏去年考了进士的那位?
靳以伸手点了点傅明嘴角这缕笑意,回道:正是他。
爷怎么看?
老太太让我着意打听打听。若是那家人和那人本身真是好的,也不妨就结了这门亲事。
傅明沉默须臾,才道: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到底要嫁人的是纫兰妹妹,老太太和靳老爷,不打算问问她自己的想法么?
靳以反问道:如何问?问过后纫兰妹妹如何回?
傅明不语片刻,在内心挣扎了几回,终于还是开口道:爷可还记得去岁中秋夜?
靳以顿了一顿,才回:记得。
傅明道:当时我携纫兰妹妹外出游玩,遇着了一位好友。实不相瞒,那位好友对纫兰妹妹颇有情意,前不久也托了我,想让我和爷说说。我以为纫兰妹妹还小,家里人不会这么快就给她定亲,便未来得及说。
靳以问道:你那位朋友?陶阳?皇商陶家的人?
傅明道:正是他。论出身,他自是不及王溥。但乐胥兄是我相交多年的朋友,对其为人我是完全信得过的。陶老爷和陶夫人皆是正派和善之人,虽是商贾,也不失风骨。乐胥兄对纫兰妹妹真心实意。我以为,若纫兰妹妹对他印象也不错的话,倒也可成全一双璧人,成就一桩美事。
靳以闻言,思量许久后道:既是如此,你便找机会委婉地问一问纫兰吧。老太太那里,我找机会去说。最终如何,还是要看她们两人的意思。我虽是兄长,到底隔着一层,不宜作主。
傅明笑道:我明白。爷不怪我多管闲事,愿意帮忙,已经极好了。
靳以拥住傅明道:我怎么会因为这个而怪你?你信得过的人想来也是不错的,咱们都希望纫兰妹妹往后过得好,多上上心也是应当。
傅明抬手,在朦胧夜色中抚摸着靳以比白日里更显柔和的面庞,心道,曾经以为这人冷峻坚硬如石,却原来,里头是这般温润如暖玉。
靳以看清傅明眼中欢喜与情意,只觉内心悸动,胸腔泛暖,不由得吻住了怀里人。
事不宜迟,傅明便挑了时间请纫兰到芳满庭赏秋景。
饮过一盏秋露茶后,纫兰问傅明:明哥可是找我有事?
傅明笑道:妹妹是将门之后,直爽之人。我便也无所忌讳,直言了。
纫兰道:何事?明哥但讲无妨。
傅明便问她道:这数季衣装,妹妹穿着可还喜欢?
纫兰回道:明哥请人送我的那些,我都很是喜欢。
傅明道:那些原也不是我专为妹妹准备的,实在是有心人相赠。当然,我亦知晓妹妹无功不受禄的坚持,这钱是付过的。只是,银钱有限,终究抵不过人家一片心意。
纫兰闻弦歌,便知傅明之意,微垂了头,声音也略低下去,问道:明哥说的那人,可是去岁我见过的那位?
傅明道:正是。想来妹妹这几月已有所察觉,在许多方面,我这个做兄长的倒不如我那位朋友来得用心了。若妹妹觉得这样尚可,那咱们就大大方方承他的这份情,若妹妹觉得不妥,我去与他说个明白,往后再不这样了。
傅明一番话说完,纫兰心中便已知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回想一年前,关于那人的记忆竟然仍清晰如昨,他笑,他看着自己发呆,他为自己提灯照路而后来那些时时便有的心意,虽然借着傅明朋友的名头,但时日久了,她渐渐也就知道自己不仅是沾光,其实是有人在不动声色地待自己好。纫兰想着这些,索性不抬头,以免让傅明瞧见她脸上的红,眼里的羞,许久后,才在嘴角勾出一个笑来,缓缓抬头道:明哥若觉得他好,咱们便记着这情分吧。往后,往后总有可以报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