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南阳的路上, 宇文成都深刻地感受到了来自地方官的热情好客, 每到一处, 总会被热忱以待。然后这些驿馆的官吏往往会提及属地或有数年未曾归案的江洋大盗,或有落草的山贼作恶, 希冀天宝将军能指点一二......类似事情,发生一次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第二次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会力所能及地帮些小忙;直到第三次,他终于没忍住揪着驿馆官吏的衣领, 势要将事情问个明白。
宇文成都想象不出一个女孩会怎样去面对亲兄弑父这样的事情, 猜测可能琼花恨他亦参与仁寿宫之变,在去出使突厥的路上给他找些小麻烦, 这当然不算什么事,他一路不住驿馆就是了。只是,此时此地看见琼花,便很奇怪了。满肚子的疑惑到了嘴边又换成了别的话,“等驿馆的人来了之后, 殿下便跟着回去, 这里不安全。”
“好。”琼花将随口编好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阳的一二三理由抛诸脑后,简单先说了一字,
很现实的一件事, 宇文成都要活着一开始是地府给她的主线任务之一,实时掉落的小任务也跟他有关。她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了。连跟杨广她都能虚与委蛇,谈笑风生的, 跟他不是更驾轻就熟?当然,就算她本人可以怨念不大,作为失去父亲的“琼花公主”是不可能没有怨念的,因此势必要尴尬一段时日。她又说:“你之前在登州城外救下的那个妇人李氏也在南阳,她如今孩子尚未满月。”
“此次只捉拿伍云召一家,不会祸及无辜百姓。”
“可是伍云召也没做错什么,就连伍建章骂殿所说的话,哪一句是错的?天下又不止你一人从小学忠孝仁义。”她也是闲得,跟一个设定中就是榆木脑袋的人说这些,“总之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就好,无论明日伍云召是否在这里破城成功,都切莫伤及无辜百姓。”
“殿下是说明日伍云召会强闯北门,拼死一搏?哪里来的消息?”宇文成都从只言片语中获取了一个信息。
“我可没说。”信不信另讲,反正暂时先留一个印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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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城西门有一座高山,白日里更显得气势巍峨,波澜壮阔,高山上有座关帝庙,琼花站在庙里的破窗边,配上自己用了几个月时间拿玻璃打磨成的凹凸透镜做成的最简易望远镜,崖下周遭的情景可以说是一览无遗。可惜少了声音,要不然和看大型电影也没多少区别,现在,也就略等于看默片吧。正当她志得意满地等着大片上映的时候,忽听得身后有人自言自语,“小地方就是奇怪,关帝庙的周仓竟连个衣服都没有。”
关帝庙的配置一般都是左关平,右周仓。关平奉印,周仓持刀,关羽自己捧书。
琼花转身看见一身白衣红甲的罗成在拔周仓塑像手里的大刀,碰了一身的灰,正不住嫌弃地对着空气一阵乱挥。她嘻嘻出声笑道:“原是有衣服的,当地一个百姓叫朱灿的,受过南阳侯伍云召重恩,无以为报,甘愿以命一博。又自忖无甚功夫,便借了周仓战甲,希冀借些神力。”
不久前琼花才到这个破庙,正在神像后头观察后方地势的时候,听见了那日想要护送李氏出城的樵夫在关帝像前自述了姓名身世,说是要报伍云召大恩。可他平头百姓没甚功夫,胆子又小,不敢装扮成关羽,也拿不动长刀,便扒了周仓衣服,磕了几个头冒充周仓救忠良去了。
“市井之中竟也有如此仗义之人。”罗成在久久不散的灰尘中咳着嗽感叹,瞧着那窗边说话的黄衣少女十分面善,猛然想起在登州见过,兀自向后退了两步,“琼花公主?”
听闻这先帝将爱女许配给了宇文成都,只是因着骤然驾崩,礼部才中断了准备婚事的进程。此时碰上琼花自然不知福祸。
“罗少保记性不错。”琼花看出他担忧之意,也颇为尴尬,摆手解释道,“你方心,我同宇文成都并非一同前来。伍家满门忠烈,天下皆知,我有心相帮,只苦于无力。”
“看来传言非虚,关帝庙的刀虽及不上偃月刀,却把把皆是真的。”罗成拿着长刀讪讪着,暗想这公主不知自己来这破庙的内情,也不至于诓骗自己。然而罗成心思颇深,到底还是长了个心眼:伍云召决心从西门突围,麻叔谋不足为虑,就怕宇文成都听闻作战声,截路拦着,其实他是听父王号令,想去做个接应,罗家枪太过显眼,是以来换件兵器。这些事情,一字未提。
琼花知道他设防,反倒笑了,主动提道:“既已有了周仓,罗少保何不去做一回关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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