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之一直浅眠, 睡得断断续续, 辰时不到就醒了。
彼时天光朦胧。
她总觉得此地少了些人气, 让她慎得慌。
“常弘。”苏成之推了推常弘。
常弘清梦被扰,一把抓住那人腕子, 好小一圈,他又收了收,可得握紧了去,不能再让它扰人睡觉。
“常弘!”苏成之捏起他的耳朵喊了一声,常弘的神志才不情不愿的归了位。
“干嘛。”他的声音染上几分嘶哑低沉, 他还下意识捏了一下她腕子上的软肉, 嫩嫩的,手感颇好, 总归是不妥当,他颇为遗憾地松了手。
“早些出发成么?”
常弘揉了揉眼睛,半坐起身,叹了口气。
“真害怕?”
“……”苏成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你莫要看着我,我有些羞于说出口。”
“行了, 洗漱一下就走。”常弘这回倒是没有不耐烦, 也没有笑话她的意思。
他顿了顿,“出恭……要作陪吗?”
“……”那倒也不必。
她不想留着黑历史给常弘笑话一辈子。
“烦请阿父替我站下岗。”
算了, 黑历史就黑历史吧, 她认了。
翻身上马时,苏成之只觉得小腹隐隐作痛,算了下日子, 是月事快来了,天空开始飘雪,“常发财”一跑起来,风就呼啸着往她脸上砸。苏成之无暇顾及,她不敢久留。
常弘一如既往地跟在她头后。
今日她挥马鞭格外用力,看来真是怕的紧。
常弘不自觉地抿着唇,他不想看苏成之那样儿,心里儿甚至有点堵。他才发现,自己现在连苏成之一点儿的不顺遂都看不得,何况是她的恐惧。
连着好几日,常弘都是自动自觉把长塌搬到挨着床的地儿,待到苏成之入睡以后才合眼。
头一日,他难免心下觉得苏成之小题大做,胆子忒小。可谁知道,他们二人这一路,竟是真没有碰见一个活的影子,常弘心下也开始纳闷打鼓了。
直至驶入汉中与甘肃交界处。常弘自小练就一身好耳力,好眼力,一下就察觉出来远方有铁蹄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再皱眉远望,一片白茫茫中确有小小的点子在攒动。
“苏成之,听好。前方不远处有一小坡,你现在把‘发财’慢慢勒停,牵下去。”
苏成之只听常弘语气严肃至极,赶忙照做。她翻身下马时,余光里瞥见常弘绷紧的神色,意识到是为大事,不容有疏,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常弘把“苏养肥”的缰绳交给苏成之后,大腿发力,迅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苏成之这才发现,常弘有意身着白袍。
铁蹄声密集,远方战马上,胡兵皆身穿铠甲,皆是直径朝着常弘的方向驶来,常弘寻了棵勉强可以匿人的松柏藏身,他盯着这些战马,这些胡兵,浩浩荡荡,他的心犹如堕入冰窖;又好似被火焰炙烤。
是关北军节节败退,胡人步步为营,才使得他们占据了汉甘交界的位置,光明正大入侵汉中么?
常弘的嘴唇叫往昔都白了几分,他心下焦躁,呼吸都重了几分。
“眼内皆胡兵。”常弘回到背坡,语气染上几分未曾察觉的绝望。
“先把太子密令打开,勿要自乱阵脚。”苏成之拍了拍常弘,以示安抚。
她明白,常弘大半个家都在关北驻守,他们都是身先士卒的晋朝名将,胡地可汗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物,杀一个,士气必大振,若是甘肃真的失守……他们便是生死难测。
对。还有密令。
冰封落雪的天气里,常弘竟是拆了几下都拆不开。
苏成之从他手里抽过密卷,抓着两头一使力,密卷便散开了来。
“尽人事后方为知天命。”她把密卷摊开来,细细看落下去。
常弘已是识得字,站在后头跟着往下看。
——胡兵意不在关北,张泽叛变,军内有奸细,里应外合,施障眼法,实则野心至汉中。若得铁矿,则更进一步展开攻势,直指临安。
“且不论原因,若是汉中真的不胜人力,胡兵岂不是如同不攻自破,直指豫州!”
“等我们到关北,一切都迟了。”
“迟了也比不到好。”
“走!边赶路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