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之伤愈没多久, 本是出汗后要特别注意, 不得吹风, 如今哪能顾及,汗水让她的头发贴着头皮和面颊, 她看上去是狼狈的。
常林大忙人,苏成之也没有参与每场议论的权利,今个儿,是她拿出李经给她的明黄色令牌硬闯的。
她知道众将对朝廷不满,对她不满, 她不该坏了规矩, 她比谁都盼着太医院的队伍能够早点到来,她也没有时间再耗下去。
苏成之环顾了一圈, 每个人的面色都相当难看,掩饰的,不加掩饰的。
“行了,全部算我身上,不服也好, 厌恶也好, 憎恨也好,算我身上。”
“先散会。”常林也不啰嗦。
“何事?”
“军中恐有疫情, 我要求全军检查, 将隔离区投入使用。”
“你坦诚同我说,进了隔离区,还能出来吗?”
“没时间了, 且随我一同来先。常弘还在等我!”
苏成之翻身上马。
“我坦诚说,隔离区里的人能不能出来,看太医院的医术;然,得了疫病或者说很可能得疫病的人不进去,是准备重蹈胡兵覆辙吗?”
“我们要打一个胜仗,才能守住疆土。对疫病,也是一样。”
常林没有即刻回复她。
过了有一会儿,苏成之才听他说:“不一样。打仗打得是敌人;隔离是隔离自己人。”
她问常林:“所有人都觉得,送他们进隔离区宛如送他们下地狱。根本就不是。我们旨在保护没有受感染的百姓,士兵,我们要对这些无辜的人负责,不是么。进不进隔离区,都改变不了‘自己人’染病的事实,说句不好听,该死的还会死,与进不进隔离区根本没有关系……”
“闭嘴!”常林中气十足,微微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她。
远方的飞鸟,扑腾扑腾打开翅膀,赶忙飞走了。
常林就看得起她么,常林从来都是和那帮武将一般,厌恶朝廷派来的儒生指手画脚,在焚烧尸体一事上,他已经积累了诸多怨气。
只是常林活了几十载,他坐在主帅的位置上,有很多的伪装,不得不为之。
如今,他的面具有了裂痕。
他看着这个踢着马肚子的瘦弱儒生,怕是根本连他一拳都扛不住,要她死,简直易如反掌!
苏成之不听常林“规劝”,她还要说。
“是不是很想杀了我,除我而后快?”
“今天我染病了我能自觉进去,我选择承担不是因为我多伟大,是因为我有良心告诉我不要感染其他人!换你你也会主动进去!你想想是为何!”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任何一个人,所有人都会尽全力去救治。”苏成之突然又软下声音。
“实行这一切,要有人出来当恶人,我来。”
“我问心无愧,若有地狱我亦不怕!”
苏成之没等常林回复,赶忙进了丘陵边的那片林子。
“常弘!”
“我在。”常弘从树上跳下来,落在隔着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人呢?”
常弘没回答,反倒是谨慎地看了一眼常林。
“哥,一叶障目。”
苏成之下马就欲往常弘指的方向走,常弘连连摆手。
“人我敲晕了,你别靠我太近,也别靠他们太近。”
她的脚突然就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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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常弘有意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苏成之一言不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晚些时候来陪你,一定要用热水净身,衣服换一套……不会有事的。”她刚想伸手拍拍常弘,他就一言不发先跳远了去。
苏成之赶忙回了自己帐篷,微微皱着眉头,压下那股不适,提笔细细记下观察所见症状,而后自己也认真净身,将白面巾和衣物洗好挂在向阳面晾晒。
近来时时感觉胸部隐隐作痛,苏成之估摸着是这对A在暗示她自己要长大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裹布巾时,她刻意裹得比往常更紧了些。
明日太医院一行队伍应当就会抵达了,这支队伍都是李经亲手挑出来的,为避免意料之外的情况,林尚也混了进来,护她周全。
然,她今日还是没能说服常林与她达成统一战线,思及此,苏成之气不过拍了一下书案。
“优柔寡断!”
“可是骂的我?”油布之外,恰是欲意私下寻她的常林。
苏成之又拍了下书案,大声道:“我可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及不上主帅大人的一根发丝!”
常林听着有点想笑,又将嘴巴抿紧,维持他主帅尊严。
“你打算怎么做?”
“主帅大人,可以给在下看到您的决心吗?”
常林心里诽谤:“吼我的时候一口一个‘你’,现在一口一个‘大人’,‘您’。儒生果然是惯会说话!”
“行了,别打台面。我会依据你的指示做,但是你要同我发誓,要全力救治染上疫情的人,还有你之前保证的,他们都是参加过战役的军人,不幸染病离世,你要保他们家人一世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