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钟已过了午夜。
对他来说,还有两天。
*
上午的阳光温暖地落在了花园中,正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花园中的植物经过几天的雨水滋润,疯长出了新叶,像硬币一样在光里闪闪亮亮。
阿贝尔蛛趴在樱花树上,昂首挺胸地巡视着它的杰作,一张完整的蜘蛛网已经完工了,虽然比起预料的中想要小了那么一点,从西餐盘的尺寸,变成了茶杯的尺寸,但这是一张完美的蜘蛛网,一份杰作。
只不过,几天过去了,并没有猎物落入网中,连一只小飞虫都能完美地避开它。
裴原在旁边看了一上午,都没有见到它捕捉到任何猎物。不过,这个蜘蛛网本来就不是为狩猎存在,就算捕获了猎物,这只蜘蛛也无法进食。
它出现在这个世界时,就已经死了。
余下的时候,它只是在结网,然后等待死亡。
对于这一点,阿贝尔蛛倒是毫不在意,它趴在樱花树间,守着它的网,偶尔按捺不住,对路过的蝴蝶或者蜜蜂炫耀一下,它们只是瞧了它一眼,便匆匆飞走了。
除了有些孤寂,阿贝尔蛛过上完美的生活。
倒是裴原觉得自己无聊透了,他盯着这只蜘蛛看了至少三个小时,上次见到这只蜘蛛,还是好几天前下雨的时候,它为破碎的网而哀叹。如今,他还陷在尘世的网中,它已经脱身而出。
裴原望着那张晶莹完美的蜘蛛网,一个个恶劣的想法钻了出来,他想要弄碎这张网,轻轻一拨,让它破开一个洞,或者彻底将它撕碎。
他甚至伸出了手。
裴原。
身后冷不丁响起了声音,裴原惊醒过来,慌忙缩回了手。他竟然想对一张蜘蛛网下手,他或许也是要疯了。
他压下这些可耻的念头,转过了身。
相间远从走廊那边过来,停在他面前:你在这里待了很久。他的目光越过裴原的肩膀,落到了樱花树上。看到那只阿贝尔蛛后,他微微皱起眉:你在看那只蜘蛛?它的毒性已经快消耗完了,但依然很危险。
阿贝尔蛛毫不知情地看着他们。对于它来说,想要摧毁它心血的人类更加危险吧。裴原想着,对相间远摇了摇头:我没事。
相间远慎重地看了看他,接着问:那你准备告诉我游乐园里发生了什么吗?
裴原一时没说话。
相间远也不急着逼他,他看了一眼走廊,那里摆放着一套露台桌椅,适合坐下来谈话。
去那边吧。相间远说着走过去。
裴原跟在后面,虽然阳光落在身上,但他依然感觉有些冷。
翼告诉我,你早上醒来后又去了游乐园。相间远坐下来说,只有三分钟,你就回来了,你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吗?
空气无形地压在了身上,透不过气。
他消失了
裴原轻不可闻地说道,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零消失了?相间远问。
裴原艰难地点了点头,不是死亡,而是消失。他重新去了游乐园,通过那扇木门,走进了雪域中。那边的雪几乎停了,熹微的阳光照耀在剔透的冰面,冰原就像一块白水晶,一颗等待闪烁的钻石。
他在那边看到了刑土,看到了勾木,看到了风月,也看到了执日,然而,他找不到零。
翻遍雪原,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他只是消失了。
发现这点后,裴原仓皇逃了出来。
他无法面对没有零的世界,他也不知道如何去攻略剩下的三个人,印水,蓝金,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炎火。
他逃了回来,然后在花园里看了一上午的蜘蛛。
你必须回去。相间远说,你就快成功了,我们都知道第八个人格不会死在最后,他为了保护你而死,不要浪费他的牺牲才是正确的做法。
裴原握紧了拳:他不是为我而死,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恨自己!你的弟弟憎恨着自己,他宁愿自己没有出生!
相间远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我们都会在某个时刻希望自己不曾诞生,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是错误的,我们只是有些脆弱而已,我的弟弟也是如此。但你可以成为他活下去的理由,他会爱你,甚于他自己。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做不到!
裴原受够了听这些无意义的话,他需要的是一个解决方案,而不是空洞的语句。
他气冲冲地站起来,相间远在他身后说:裴原,坐下来。这不像平时的你,你的情绪十分激动,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你在游乐园里还遭遇什么?
为什么我非要告诉你不可?
裴原下意识地反问。他已经将相间远与自己对立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执日设计的那个梦,让他对相间远留下了怀疑,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他也说不清的原因。
因为我站在你这边,我或许可以帮助你想出办法。相间远说。
这个人在说谎,他站的地方始终是时亦尘那边。即使站在他这边,也只是暂时的。
裴原心知这一点,然而面对那双银色的眼,他又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