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诚闻言,藏在袖袍下的手悄然攥紧,他冷冷盯着顾嘉寒,想要从她脸上探究出什么来。
顾嘉寒只顾一味的低着头,跪伏在地上,几缕发丝垂在耳边,脸上神色晦涩不明。
藏书阁?那岂不是……
周诚回身望着旁边的老太监,他狭长的眉眼里暗藏着阴翳,连带着脸上笼罩了些许阴沉。
难道连身边的人都不可信了吗?还是那日有人听见?
他身上散发的低沉的气压让老太监越发惊惧,身子似秋风中的落叶瑟缩着,生怕自己的脑袋哪刻就落地了,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周诚心思转了转,决定试探一下顾嘉寒的口风。他明面上假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出声。
“既然无聊,去藏书阁作甚?御花园的花儿开的正盛呢。”
“臣妇想着太傅满腹经纶,饱读诗书,臣妇断不能因为少读诗书,丢了夫君的脸面,落了他人笑柄才是。”
周诚面上有些不悦,顾嘉寒果然是伶牙俐齿,难怪爱妃那么厌恶她。眼看是打探不出什么了,周诚有些不耐烦了,想索性就把她打发走了算了。
“你们女儿家不是最喜做些刺绣活计吗?依朕看,夫人还是同婢子好好做些刺绣活罢了,也好做些给太傅还有你父亲他们。”
顾嘉寒眉头一皱,双唇几次嗫嚅,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生生打断。
“怎么?夫人难道不想做些刺绣给太傅?”
周诚说到最后,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起来。
顾嘉寒身体伏得更低,努力让自己神色显得诚惶诚恐。她怎么会听不出周诚这句话里面的警告意味,可一念及爹娘与他的血海深仇,她的眼底就掀起滔天巨浪,胸中的痛如同抽芽的枝桠,一寸一寸地生长,刺入她的心脏,流出大片大片的鲜血。她咬咬牙,指甲深深陷入肉里,渗出些许血丝,想让自己努力平息心中的愤怒。在权势面前,她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弱小。何况,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凡事不能轻举妄动。念头在脑海里百转千回间,到底还是归于平静。
“退下吧。”
“诺。”
她低着头,周诚自然看不见她眼底的不甘。
周诚瞧着她,仿佛只是在看一只不起眼蝼蚁,心里嗤笑出声,若不是明渊,顾嘉寒哪有机会在他面前四处蹦哒。再者,即便她知道,也入不得藏书阁。倒是……
他自己身边的人该查查了。
顾嘉寒朝周诚行了行礼,弯着腰缓缓退出大殿。可转身的刹那,她在心底低低默念,父亲,娘亲,求求你们再等等,再等等!
见到顾嘉寒回来,葛叶立刻放下手里的绣活迎了上去,连忙问道:“小姐,您去了哪里?”
顾嘉寒心下一暖,拉起葛叶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拍在她的手背,道了几声无事。
葛叶苦着脸,只当她是安慰自己,低声嘀咕道:“二小姐也真是,这般对待您,好歹姐妹一场。”
顾嘉寒笑了笑,温柔道:“今日啊是陛下唤我去,不是贵妃娘娘。”
听到这里,葛叶那张苦着的小脸才笑了开。顾嘉寒抬手替她把耳边的碎发理到耳后,又瞧了几眼她身后的绣活,诧异出声。
“这些是你绣的?”
葛叶使劲点头,期盼顾嘉寒夸她几句。
“是挺不错的,进步了些。”
还没等葛叶开心一会,顾嘉寒就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她:“对了,桂花糕可做了?”
“哎呀”葛叶一拍脑袋,小脸又皱在了一起,“小姐,我给忘了。”
“好了好了,快去吧。”
“谢谢小姐!”
顾嘉寒凝视着她的身影远去,渐渐淡出自己的视线。
她想,她以前大概和葛叶一般吧,那般天真无邪,笑容明媚,不涉世事,在爹娘的呵护下平平安安的成长。所以才害得爹娘枉死,连着她也蒙受了不白之冤。
她的眼角望见墙角的玉兰开的正盛,便缓缓朝着玉兰树走去,地上落着零星的几片花瓣,她轻轻踏上去,衣袂纷飞间,衣袖、衣角竟也悄悄沾染上淡淡的花香。
顾嘉寒凝神看向枝丫上一朵朵紧密的重瓣玉兰,她清楚记得娘亲的院子里也种着这么一株玉兰。爹爹喜爱在树下埋几坛酒,阿娘就在塌上一边绣花一边瞧着。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时间过的也慢。
阿娘。
她听见自己哽咽着说,阿娘,你和阿爹在黄泉还好吗?
不由得心下生出几分戚戚然,眼前的事物突然模糊不清,她抬手却触及一片冰凉,惊觉是眼泪滴落。
明渊恰巧来寻她,却不料瞧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得不在角落默默隐了身子,留给她自己一方天地。
即便重来一世她心性到底还不是那么坚定,加上睹物思情,万般苦楚涌上心头。她痛苦得掩面哭泣,泪水顺着指缝一滴滴坠落,没入脚底下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