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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1 / 2)

那一天,春雨连绵,行人三两。

卓斐然心中因破城之事而苦闷难解,在街头起了一壶杏花酿,牵马醉酒,摇摇晃晃归家。方推开柴扉,见着的不是爱妻娇儿,而是一院子惨烈尸骨。他当即反应过来,一路呼妻唤儿,拔剑欲走,然而却遭到埋伏。

正缠斗不下,埋伏四周的人在这时将质子推出,他的妻子被捆缚手脚吊在树上,早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两个孩子浑身是血且哭啼不止,被推搡到一位戴着木面具的年轻人身边,那人抱臂斜看,反复抚摸着右手上戴着的一串黑曜石。

卓斐然自然大怒,张口喝骂,可对方人多势众,根本不动分毫,在血色泥泞里,仍能闲庭信步开出价码,要他交出卓家传家之宝七溟石。彼时,卓斐然虽不知这石头何用,但卓氏代代口传,勿失其物,想来兹事体大。

见他犹豫,木面具人当即先杀他儿子,再杀他女儿,轮到妻子之时,卓斐然再也受不住了,挥剑直上,奋起反抗。然而,名震江湖的婵娟剑却是二人合练,一人执剑,威力大减,那年轻人功夫古怪却又奇高无匹,他竟然十招之内迅速败下阵来。

似被触怒,那人招来手下,让他眼睁睁瞧着妻子被糟蹋,卓斐然爱妻成痴,此刻被制,当如断指挖心之痛,于是软了骨头,将七溟石献上,要换其妻一命。

可惜,那时他恨心不已,怎肯让仇人就此安然离开,便做好了打算,要在取石时跟他们同归于尽。但千算万算未算到那木面具人亦是神机妙算,大破他的心计,令他跪地俯首,折辱他心智颜面。

然而,就在卓斐然以为自己将含恨而终时,那人却只是在他身上种下一蛊,随后带人飘然而去。

他和若芸相拥于庭,却再无欢喜。自那蛊之后,他功力尽失,竟然再也使不出婵娟剑。而卓家因此蒙难,左邻右舍骇于那人余威,非但不肯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终于,若芸扛不住流言,郁郁而终,留下卓斐然一人,孤寡至此。

除非我死,这仇,我永远不可能忘。

卓斐然深吸一口气,肿大的双眼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但那种悲痛,连相故衣都有所惊动,愣是被压抑得喘不过气,不由将屁股腚子挪远了些。

他记得那天那人走时说的话

我本打算放你一马,可惜你不识抬举。不过,看在你百般维护她的份上,倒是让我想起一人。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要报仇,就上哀牢山云河神殿。

卓斐然从没有去过滇南,对天都教知之甚少,若芸死后,他一蹶不振,更别说报仇了,几乎落得街头被人欺凌至死。但有一天,来了一个人看上了他体内的奇蛊,出手搭救了他一把。那个人身材短小如侏儒,面皮皱起年如老翁,他说他叫石雀儿,也从滇南来,或可以解他的痛苦。

石雀儿,下七路之一,他身为四公子,怎可能没听过。

石雀儿告诉他,自己被迫流落中原叛离滇南,则是因为遭到天都大变后继位的巫咸大祭司的追杀,反正他们同仇,若是卓斐然愿重整旗鼓,他倒是愿意帮一把,教给他催动蛊虫的法子。

我从石雀儿口中知道了那个木面具人的身份,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这皮囊骨肉还能装一装的唯有这世间三千怨恨。于是我欣然接受了石雀儿的提议,从此成为蛊人,为报仇积蓄功力。卓斐然别过头望向姬洛,却发现众人都默然站立,包括牵着爨羽的楼西嘉。

瞧他们一副怜悯的模样,卓斐然哼出一团冷气,忽然恶言相向:我宁愿你们憎我,恶我,也不需要谁可怜!这样子显得你们很尊贵吗?用别人的生活来衬托自己的幸运吗?我看着恶心!恶心!

相故衣想出言反驳,可卓斐然却没给他机会,嘶吼一通后冲入冰冷的阿墨江,功力齐出,狠狠发泄了好一会。

在场中,只有楼西嘉说话从不循规蹈矩。听得卓氏公子的悲惨往事,她虽有片刻恍然,也觉心中沉闷,但毕竟事不在身,便难有个切肤之痛,因而话音一转,对河边那萧瑟背影拍手道:好啊!且不论以何种方式,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性子,实在合姑娘我的心意。

一边讲话,楼西嘉一边在腰腹上轻拍,那支别好的竹笛蓦地飞了出来,在空中旋上两圈,落于那双素手上。不多会,那清心的调子再起,卓斐然心绪慢慢平和下来,往下跌坐在水中,只露出脖颈上的脑袋呼吸。

想必你也知道,这蛊人最后需落得个被蛊所控的下场,越往后头,你失神的时候也便越多,这还谈何报仇。你也瞧见了,我这笛子能助你神归清明。不才,小女子也要上那天都教找人麻烦,不若楼西嘉眼中溢出些慧黠,怎么好玩怎么胡来,不若你拜我为师,我就把这法子交给你。

她越说越兴奋激动,心上想着:自打我从鸳鸯冢出来,逢谁都因年岁而矮上辈分,若是他拜自个儿为师,那可是白白占个大便宜。再者,卓斐然虽然现下落得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但世人只当他六年前不知所踪,往昔英名还在,怎么说也曾是是四公子之一,待我何时去江左溜达上一圈,够吹嘘个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祭司背锅。

第106章

呵!

卓斐然以一声嗤笑作罢,他半生名节就毁于那献石一跪, 怎甘心再受制于一个小丫头片子。

瞧他这样, 楼西嘉也不恼, 肚子里鬼主意一个接一个想,反正她时间多,这路上饱叫他中招。

和桑楚吟谋利的小聪明不同,楼西嘉的鬼机灵却要单纯上许多,不过是冲着好玩有趣, 对善恶是非也没那么多分较,单单顺着自己的性子,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闹。

姬洛头大,但眼下还有一事未清, 忙叫住了她:楼姑娘, 你方才又为何躲在棺木中?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大变活尸诶不对, 大变活人,谁敢开棺, 保教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楼西嘉冲他眨眨眼, 说着挤出一抹促狭,冲相故衣的方向努努嘴,你问问他, 刚才是不是有种唔有种虽然身上有江湖女子的爽利,可那屎尿齐流的字眼楼西嘉却也实在说不出,不仅如此,面对粗词, 脸上还沉着红晕,看来脸皮还是薄的。

摸透了她的性格,这时再对症下药,对姬洛来说显然不在话下。他当即换作你别耍我,我并不觉得有趣,反倒是你瞧起来跟二傻子没差的表情,弯了弯嘴角,露出几分兴味,干巴巴附庸道:甚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高招高招!

嘻嘻,少年你慧眼如炬,不像别的人,跟个茅坑臭石一样!见有人懂自己,楼西嘉大喜,把眼睛弯似个月牙,心甘情愿将所知和盘托出,听说这附近有人掘坟盗尸,夜半常有棺材顺阿墨江直下,白日又无惊魂,村镇多为鬼怪之谈。想我见过痴人、憨人、傻人,也遇过好人与恶人,今儿个还碰上了难得一见的活死人,偏都是些人,如此无趣,我倒要去捉鬼来瞧瞧。

楼西嘉再勾了勾手指,语气轻快上许多:呵,若不是那谁横空拦截,今夜兴许已有所获,不过好在为时不晚,不如你也同来?

这次,还没等姬洛开口应答,爨羽先抢了话头:我也去捉鬼。

相故衣管不住这一些二个颇有主见的小子姑娘,当即双手按住鬓角太阳穴,大呼头痛。不过再这么一回味,楼西嘉计妙,但那个不起眼的小子姬洛,才真是位天生的伶人好角,那毒辣眼光再加满腹的心思,悄无声息套话,可不正是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

少年站在泠泠的月光下,越想心思越杂:世上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人心可复杂得多,也恶毒得多,滇南是非之地,眼下线索是一环套一环,只怕这水载之棺并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这儿,姬洛冲相故衣使了个眼色,口中的话暗里却是对楼西嘉说的:只是,若这鬼不是鬼,想来连鬼神都敢不敬不畏的,不知又该是个什么样的人?相叔,有兴趣跟我们一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