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楼阙外清场的人确认人已走远,一个作男人打扮的俊俏女子这才推门而入,对着窗边的了了道:这几日了,你可查出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线还有点没讲完,前几章会说。
注:引用自东汉王桀《登楼赋》,这一句大概的意思是,这里很美丽,却不是我的故乡,我又怎能在这里逗留。
第210章
我这儿从不赊账,她在我这儿喝酒的钱你可得结了。了了转过身正对那俏娘子, 双手撑在窗沿上, 忍不住痴痴笑了起来。
宗平陆径自坐下来, 就着刚才二人煮酒的小炉,自己烧了一杯,随后取出一块金条,不声不响往桌案上一推。
了了两眼放光,扑过去将金条小心捧在手中, 再望向宗平陆时多了三分笑意:莫非你是当男人当惯了,真对女人起了意思?
宗平陆冷冷看了她一眼,了了见好就收,扭着腰肢回了榻边, 从小柜里取出盒子, 小心藏好, 似是不放心,还一连上了三把锁, 后头才开始说正事:我了了在这红珠坊数年, 论打探消息的功夫,从未失过手。依我看,这姑娘不好查, 她确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有人将秘密烂在肚子里。宗平陆放下酒盏,悠悠道。
了了静默了片刻,认真道:那个老头很可疑。
门上有剑痕, 却没有别的打斗痕迹,不是不死不伤的仇,宗平陆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是楼西嘉自己出头救人的?
了了点头:我是个唱曲的,只会唱曲。说着,又顺嘴将方才的《登楼赋》哼唱出来,唱到那句曾何足以少留时,忽然一展裙裾,转到宗平陆跟前,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下巴,笑得亲昵。
我明白了,宗平陆一把推开她的手,起身朝门外走去,之后的事你不用再管,我决定亲自去看看。刚才付你的钱,足够她在这里喝上一个月的酒。
见她当真推门不回,了了支着下巴,嗔道:宫里的女人,果然一个比一个无情,哟,你怎么又不走了?
当面被她打趣,宗平陆却并没发脾气,而是摇头关门,隔着门缝笑道:忘了说,你榻边的鹿韭很漂亮。
沈天骄此人为人诟病不少,但确实以大局为重,很多事情捂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上次楼括搅乱,后又被李舟阳逼问,蜀南的事情说不准真可以瞒一辈子。
只是羽将宗平陆并不信世上能有查不出的东西,只要人活着,天大的秘密都有出口的时候,除非是再也没法说话的死人。
翌日,楼西嘉睡到日上三竿,算算日子,白少缺也该寻来了,她便挑了长安最大的酒楼,去吃酒听书。
人多的地方虽然热闹,但也有些乌烟瘴气。
男酒客醉得厉害,不是挤在一处说荤段子,吆喝三两好友晚间去花楼消遣,就是拍桌高谈,对着江湖大事各国时政放些阔论厥词,讲到兴头上,一抡手臂,酒坛子就飞了出去,人还在原地傻子一样乱摸乱找。
楼西嘉点了两碟小菜吃得正香,不知是哪个没眼力劲儿的摔碗,碎渣子溅了她一脚,她拿筷子戳了两只苍蝇塞人嘴里,眨眼就端着小碗里的茴香豆,挤到酒家的另一头。
另一头多是些好酒的书生清谈客,三两围坐着,也不拼酒,主要比谁能说。只是,半盏茶前进来了一位游方郎中,嘴巴很是厉害,本来跟人东拉闲扯,奈何走江湖的故事说得太抓耳,捧哏的多了,自成一席。
楼西嘉左右只见到一处小案有空位,便向小二要了两坛酒,拎过去往桌上一搁:拼个桌,酒我请了。
宗平陆也不见怪,大袖一挥,朝她微微颔首:酒就不必了,姑娘随意。
那怎么行?规矩我还是懂的,在外行走,最忌小气,拼桌也是缘,就当多个朋友呗!楼西嘉看她眉清目秀,实在顺眼,便凑上前去,笑着多说了两句,其实我看你是个姑娘,所以才择了这地儿,跟臭男人可没什么好说的。
宗平陆眼珠子上下看她,摸着酒碗小啜了一口,既没应和,也没否认,矜持参半,警惕有余。
楼西嘉本因这一身男装,误会是哪家偷跑出来耍的小娘子,看她举止有仪,性情含蓄,便更加笃定不已,随即扬手在她肩上一点,努嘴道:你瞧那人说得唾沫横飞,一准好玩,你往那头挪挪,我们凑近点听。
这
别婆婆妈妈的。楼西嘉一掌将桌案推了半丈。
这下,宗平陆想不挪位都不行了,她心里头有气,正要诘问,楼西嘉却一个空翻,落到了她身前。她低下头,看楼西嘉拽着自己的袖子,像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把她与酒气冲天的男客隔开。
宗平陆在阴影中别过脸去,楼西嘉已经在前头叫嚷上了:诶,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斗富?
当中有个儒生回头瞧见是个容貌端丽的姑娘,便和顺地答:姑娘外来的吧,他们刚才在说年初的一庄趣谈。
哪是趣谈,现在可是杀身之谈!有个西域的汉商抿了口酒,冷冷道,一夕之间,朱鹭之红落尽长安街,说是江湖仇杀,指不定是上头要拿人。
不过那姬公子倒是神人,可惜没能一睹那传闻中的八月槎!
一听到姓姬,楼西嘉来了兴趣:姬?是不是叫姬洛?
哟,姑娘也晓得了?儒生惊叹,楼西嘉在心中暗暗得意,心想:自个儿不仅见过,那可是熟得很,就是那小子从前穷得叮当响,什么时候还能跟人斗富了?他不是被师昂满天下追杀吗?
塞了满肚子疑惑,楼西嘉忙向那儒生讨教:那他人在哪儿?
儒生吃酒上头,噎着了,没答话,倒是身旁另一个文士,张口闭口颇有些瞧不起人:怎么,你还想见他?如今可是紫宫凤凰落东阳,千金难见姬家郎,就凭你?呵,那样的人放着清白不要,偏要自甘下贱,小姑娘家家打听什么臭狗屎,莫不是要与狗为类
嘴巴真臭,不如不要!这一骂骂得难听,楼西嘉火气上头,推剑出鞘要砍人。
那游方郎中也有几分本事,摇了铃铛截在两人中间:诶,大丈夫何必为你我够不着边儿的人伤了和气!说着冲楼西嘉颔首,姑娘想听故事,区区给说一个,说得不好听,今天的酒我请!
儒生也跟着左右一句劝:姑娘少说一句,天潢贵胄的事儿,你我也沾不得边,气那么大做什么,让你重新投胎,也未必有这本事富贵,仔细话多惹祸!另一头,宗平陆朝那文士深深瞧了一眼,最后亦拉了拉楼西嘉的裙角,道:别跟他们打,没意思。
你说得对,脏了我的剑,楼西嘉收了武器,坐回宗平陆身前,猛喝了一口茶,放心,我懂。
这会子,倒是宗平陆有些发懵:你懂什么?
是不是点子硬?我懂我懂,晚点儿姑奶奶找个没人的地方收拾。楼西嘉在宗平陆手背上拍了拍,后者不说话了。
风头过去,游方郎中摇铃,满座都静如处子:方才说到石崇与王恺斗富,蜡代薪火,锦作步障,是穷奢极欲,富贵无双。可惜啊,一朝败事,不仅没留住通身荣华,反叫千古美人命殒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