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亦扫码付款,淡淡道:“不必。”
“我们会自己准备的。”
店员嘟囔几句“这种东西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出效果”,还欲再劝,就看到唐青亦微微俯身与她的同伴轻声说了什么。
她的同伴是个纤细白皙的女孩,有着柔软娇妍的眉眼,眼型的弧度姣好,在眼尾汇成小小的勾,蓄着少女新嫩的艳。
女孩望向她时,那点含蓄的艳便动人地轻晃,热热烈烈起来。
“好,我会小心拿好的。”店员听到女孩这样说,随后一只提袋便被唐青亦轻轻放进了女孩的手心,而唐青亦自己拎了包装好的微景观。
唐青亦的皮相是同龄人中少见的出众,书卷里温出的气质,又因为骨子浸的矜贵,叠了一层薄薄的霜雪,浮着冷意。
这种冷意并不灼人,是漫不经心的,内敛的。只你试图接近时,才察觉到近乎冻结的寒。
可当她将视线遗落在女孩身上。
那层冰冷被难以自制的温和覆没,掀着细末的浮浪,不堪一击。
店员在门口站了站,被客人唤了才回神。
她心里暗啧,倒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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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乘电梯至一楼,出商厦时,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笑闹着迎面而来。
“跟着我。”唐青亦对棠糖道。
那群男女谈着八卦,谈着球赛,商议聚餐的菜品,瞧见两人时眼中闪过惊艳,反应也迟钝了些,倒是有些要不自觉撞上来的样子。
唐青亦打量了一下女孩,伸手握住棠糖的手腕,过于细瘦的触感让她蹙了眉。
“跟紧我。”她又道。
两人携手走过琳琅满目的饰品店,经由喵喵嗲唤的猫咖,被快餐店门口挤挤挨挨的人流凑得贴在一起。
——棠糖窝进了唐青亦的怀里。
馨软、温热。
肩膀轻轻相撞、摩挲,手臂的衣料彼此轻蹭,声音细细簌簌。
鼻息落在耳际敏.感的肌肤,下滑,停留在细嫩的颈侧。
热度随血色,薄薄地上涌,在柔软的耳垂凝成欲滴的红。
她们身后,服装店面门口挂了两串风铃,细腻白透的玉质。
细线纠缠、吻合、密不可分,小心翼翼相碰,铃音清越细脆。
“叮——铃——”
时近中午,日头稍稍大了些,阳光也添了质感,零零落落地从枝叶的缝隙坠堕,铺了一地。
小区已经看得见顶层的阳台,她们途径拐角时,卖烤红薯的老板正叼着烟坐在车座,眼睛眯着刷手机。
老板的帽子侧缘有一张机器猫的贴纸,棠糖不住瞄着。
或许是家里的小朋友贴的。
她这样想着,唐青亦的脚步却骤然停下,自己的腕部也被微烫的指腹按了按。
“唐青亦?”
棠糖抬头看向唐青亦,阳光落进眼睛,引起细微的刺痛,她下意识阖了阖眼睑。
睫毛沾了湿意,女孩轻颤着睁眼。
“想要什么样的?”老板戴上手套,问。
唐青亦应:“要甜。”
老板笑:“我这里个个都甜,要大点还是小点?都是论斤称。”
他拿出一柄老式的杆秤。
唐青亦:“小点的。”
“行。”
老板利落地从炉中挑出几个红薯,唐青亦仔细看了,选了品相最为漂亮的。
手指从细白的腕松开。
棠糖无措地感受着空落,谁知纤长的指由腕侧一点点滑落,扣住了她的手心。
指尖相抵,细密绵软的电流沿着指节流窜。
一触即分。
棠糖手中的提袋被唐青亦拿了过去。
随后,那只品相漂亮的红薯递在了棠糖面前。
棠糖讶异地一时没有反应。
老板咬着烟屁.股,咧开笑:“刚刚你一步三回头地看我,现在高兴了吧,你姐姐给你买了。”
姐姐。
唐青亦神色微动,却也没反驳。
同居人只比她矮了一点,但棠糖现在一米六不到,脸又显小。
更何况,同居人曾经喊了她那么久的学姐。
棠糖更是没办法回答,她晕乎乎地接过纸袋。
“谢谢……”棠糖后知后觉了什么,目光又软又烫,淌着蜜,她小声,“姐姐。”
棠糖亦步亦趋地跟着唐青亦。
她突然想到之前抱着姐姐撒娇的小孩子。
那个孩子哭哭啼啼闹了半天,姐姐只好又气又笑地满足她。
而她……她乖乖地跟在唐青亦身后,便得到了姐姐的奖励。
“棠糖?”唐青亦察觉到女孩越走越慢。
她回头,看见低着脑袋的棠糖,宝贝似的捧着红薯,手指时不时去拨弄纸袋。
“唐青亦。”她很快迎着唐青亦的视线看过来,及时地做出回应。
她软软地唤着,嗓音净细,带着欢欣的尾调。
眼睛是亮晶晶的,在初冬的日光里,有着极高的透明度,干净、清澈,容纳着唐青亦。
女孩就这样站在街旁疏落的高大乔木旁,肩膀趴着柔软的光线。
风过,树叶簌簌落在她脚旁,堆叠起晚秋的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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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红薯最终是两人分着吃的。
金黄的瓤肉,晕着暖甜,烫得人直吐舌尖。
唐青亦随意将微景观搁置在一旁,拆了玻璃罐的包装。
“唐青亦,你想做什么样的微景观呢?”女孩问。
唐青亦的动作一顿。
她的指腹触在玻璃罐上的花体英文,下意识描摹着,散漫地应:“再说吧。”
那两只玻璃罐其后被棠糖收好在柜子里,静静搁置着,乏人问津。
锡市温婉而多情,连冷瑟的初冬,都柔柔地盈了雨。
雨丝被风牵着,挂在树梢,羞答答地倾堕在窗缘。
棠糖坐在床边,仔细帮唐青亦吹着发。
唐青亦感受着女孩的指尖,轻柔、脉脉。
她漫不经心地拿过床头柜放置的方盒,晃了晃。
盒盖脱落,几只折纸掉在地板。
“满了。”唐青亦道。
她平静地看女孩慌张地将纸鹤拾起,细白的指捏着绯红的折纸。
棠糖无措地望着她手中的方盒,似是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心,怎么还会这样。
棠糖的方盒被唐青亦安置在了自己的床边。
当女孩羞怯地细声问她,她神色冷淡,只说,既然是礼物,放在显眼的地方会很好。
后来,棠糖往盒子里放新的纸鹤时被唐青亦撞见过几次。
唐青亦不置可否,棠糖便忍着羞当作默许。
“太多了。”唐青亦轻轻拨了拨那些折纸。
棠糖提着心,呼吸放得很轻,轻得听不见。
太多了。
唐青亦会认为是多余吗?
“我会——”
再小心一点,会放得很好,会找一个新的容器。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扔掉。
“——之前……家里买了两只玻璃罐吧。”几乎是同一时刻,唐青亦漫不经心地开口。
她的视线落在棠糖已经带了潮气的眼睫,以及倏然睁大的眼睛。
漂亮的眼型,湿润得让人想亲一亲。
“闲置太浪费了。”唐青亦垂了眸。
她的指尖触着一枚折纸,凝神看了会,沁了爱意的笔迹好似润透了纸张,撇捺烙在了她的指腹。
烧着。
她侧了侧脸看向棠糖,睡袍滑落至肘部,露出滑腻雪白的手腕。
唐青亦似是想了想:“刚好,我们一人一只。”
棠糖屏住呼吸,眼睫颤得厉害。
“唐青亦……”压抑的细细呜咽。
唐青亦与她对视,声音温和:“棠糖,我也会每天送你一只纸鹤。”
“送你……一个祝福。”
唐青亦曾拥有一段乏善可陈的记忆。
贫瘠、枯燥、冷清。
棠糖的存在,是这段记忆里难得的暖色,蓬勃、生机地跃动,勾联起最后的温柔,让她不至于太过糟糕。
那些遗落在寂寂时光里的爱语,无声而热忱。
安静的、虔诚的、柔软的。
哪怕再小的片段也值得珍视。
而唐青亦,在倒错的时间陷阱里,才记起来慢慢捡拾了那些星子,拢在掌心,细细地听。
她学着回应。
第31章
玻璃罐被放置在了客厅。
是站在玄关,一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女孩抱着玻璃罐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些羞赧,她软声问:“唐青亦,真的要放在这里吗?”
唐青亦不做声,冷着脸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一会,棠糖便绽了笑,脸颊蹭着唐青亦的掌心。
一个话题就这样轻盈盈掀过。
此后,每日晨起,唐青亦头发还没有束好,便倚在沙发,折一只投掷进去。
“棠糖,今天要开心。”
彩色的纸鹤跌进罐底,与其他折纸蹭出细碎的声响。
即便这么小的动静,偶尔也会惊扰到女孩。
棠糖会从阳台进来,捧着整理的笔记,一点点挪至唐青亦身旁。
她嘴里还念着单词,视线却悄悄在纸鹤上打转,等隐约意识到哪一只或许是唐青亦新折的,才欢欣地收回视线。
“唐青亦,天天开心。”她的声音总是暖的。
自此,为同居人折千纸鹤,继每天陪同居人锻炼半个小时口语,互相吹头发、道晚安,成为了唐青亦新的日常。
唐青亦本空乏、单调的日程被越来越多的小事情充填着。
要和棠糖至少每周看一场电影,在家里,两个人窝在沙发,棠糖会准备水果和零食,全部都是唐青亦喜欢的口味。
要一起逛商场,一起去买菜,一起在休息日的午后弹几首钢琴曲,看空气中的微粒一点点沉落,或者捧着茶杯在阳台,阳光会爬上她们的指尖。
每一件小事情都与棠糖相关。
每一寸安宁都是棠糖带来的。
偶尔,唐青亦坐在客厅,女孩在她身旁不远小声和奶奶打电话,用那种又软又甜的水乡调子,尾音勾着,沁着喜意。
鲜活、明亮。
明明在两月前,棠糖还过得相当糟糕。
那些恶意与压抑明明足够撕裂一切平静。
“和奶奶聊了什么?”唐青亦懒懒问。
女孩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沙发前的案几,闻言,她抬眸看向唐青亦。
“和奶奶说了唐青亦。”
“说你又教了我一首新曲子,但是我太笨了,怎么都弹不好。”
“说……”
棠糖笑,神情柔软而干净。
“能遇到唐青亦太好了。”她半趴在沙发上,仰着脸去瞧唐青亦,眼中有着湿润的恋慕。
棠糖是这么容易满足。
哪怕只是这样安静地相处,唐青亦多看一看她,她也会像一块快要融化的糖果,软趴趴的。
或许是因为唐青亦强硬地提前介入她的生命,未成年的棠糖对于唐青亦多了近乎雏鸟的依赖。
比同居人来得热切一些的钦慕,却还没学会好好收敛,所以眉梢也抖落着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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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的月考把整个学校都折腾得够呛,印编号、贴编号、排考场,桌椅挪移的声响持续了小半节晚自习,心疼得数学老师直嘶气。
“我们班是第七考场,考生编号我等会发下去,你们贴在桌角,按S形的顺序,方便监考老师核对考生信息和收试卷。我们自己班学生的名单和对应考场钉在教室后面布告栏,你们找东西记下来。”
班主任手里拿着一沓剪裁好的纸条,站在讲台上。
他让班长把考试须知贴在黑板,强调:“再说一次啊,有些人,目光不要太短浅,更不能存在侥幸心理。考试,如果你敢作弊,等着你的就是记过处分,你的档案从此有了污点,跟着你一辈子,对你的工作影响恶劣。”
“要是累计两次作弊处分,直接勒令退学。”
他一边发着纸条,一边道:“为了现在月考的几分,搭上一辈子,自己思量思量,到底值不值当。”
课间,学生拥在布告栏前看考试安排。
唐青亦的手落在棠糖的肩,将跃跃欲试的女孩轻轻按回座位。
“坐在这里,我会去看。”
纤细高挑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版型雅致的大衣掐出细瘦的腰线,唐青亦的肌肤雪白,在灯光下显出薄透的细瓷质感。
她的目光在安排单逡巡,触及熟悉的名字时顿了顿。
【棠糖第五考场编号07xx】
向上,跳过几个名字。
【唐青亦 第四考场编号07xx】
“不是一个考场。”棠糖的下颔搁在课桌,指间捏了笔,笔杆点在唐青亦写给她的便签,上面有一行记录。
“我们期中考试也不在一起。”她将笔杆换成了细白的指,指腹轻轻滑着。
她的眼睫被揉得乱七八糟,所以稍稍眯了眯,眼尾的肌肤薄,因而也浮着微红。
看上去懵懂而绵软。
孩子气的干净。
“我的考场要近一些,五班在本层,走廊尽头就是了。”她看向唐青亦,比本人还要在意,凝着细微的忧虑,“唐青亦,你要再上一层楼才可以,到时候人会很挤的。”
唐青亦瞧着眉目间难掩失望的女孩,蓦地旁生了思绪。
在原本的时间线里,棠糖和她曾经有坐在同一个考场吗?
唐青亦的中学阶段过得混沌冷寂,她拒绝所有的社交,对于周遭也不甚在意,更不必提观察考场上的学生。
但如果……如果棠糖在呢?
就坐在离唐青亦不远处,一抬眼便能捕捉到唐青亦的身影。
她会悄悄瞧着唐青亦,会畏怯又期待地想要唐青亦看一看她吗?
还是会暗自庆幸,一遍遍地用目光描摹唐青亦的手指、腕线与侧脸?
贪婪地,纯净地。
思绪驳杂、混乱,堆叠在脑海,衍出更多沁着奇异酸软的情绪。
泡得她的神经微微刺痛。
“嗯。”她将眼睫垂落,掩去眸中的晦涩,应着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