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看了孙蓉蓉一眼，此时孙蓉蓉正拿着勺子在喝粥，动作委实谈不上有多么雅致，事实上，在东宫，从没有哪个女子在他面前露出这么不遮掩的吃相。
“你看着我干什么？你坐，你也吃啊。”
孙蓉蓉指了指桌子旁边的椅子，司马睿似乎犹豫了一下，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孙蓉蓉这才发现，司马睿腰间佩戴着一把做工精致，看起来已经跟了他有些年头，虽是被剑鞘包裹，仍是隐隐透出丝寒意的佩剑。
什么玩意，到别人家来示好，还带着武器！
司马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深不见底，锐利漆黑的眼眸对着孙蓉蓉看了半响，把手放在了桌子上。
这委实不像是公子哥儿的手，孙蓉蓉看着司马睿的手，心想，难怪他最后杀光了所有反对他的人，登上了皇位。
这是一双，极有力量，麦色强健，骨骼分明的男性大手。
一看就是练武之人的手，而且一定已经经过了十年以上的刻苦训练。
见司马睿迟迟不动筷子，孙蓉蓉发出了一声冷笑：“放心吧，我还没有愚蠢到要在自己的府上毒杀你，再怎么也该换个地方，顺便找个人嫁祸不是？”
孙蓉蓉只是随口一说，司马睿看向她的眼神却更加幽深，更为锐利了。
这本不是一个女子应该有的念头，孙蓉蓉随口说出，却好像不过是再理所当然的寻常事，可据他所知，孙蓉蓉之前连书也没读过几本。
她不把心思都放在女红，那些出嫁的女儿该做的事情上，倒有心思去想这些。
也许是孙蓉蓉的说辞打动了司马睿，司马睿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夹起了筷子。
早膳并不丰盛，不过是几样家常的小菜，配着几样孙蓉蓉先前让下人为她准备的腌菜。
司马睿吃了几口，皱了皱眉，眼神又再度飘向了孙蓉蓉。
孙蓉蓉只当这些饭菜不和他的胃口，看了回去：“怎么？不好吃？不好吃我让人给你换别的。”
“不必了。”
司马睿回答的很快，他的动作也很快，很快就喝完了一碗粥。桌上的小菜他吃的并不少，甚至连孙蓉蓉的份都不够了。
孙蓉蓉有些生气的看着桌上的碗碟，早知道她就不请他吃早饭了，就该让他在客厅里饿着。
正这么想着，司马睿却冷不丁开了口：“这是哪边的菜式？之前从来没有吃到过。”
孙蓉蓉心道你吃到过才奇怪，随口应道：“没什么，我闲着没事，瞎捣鼓的，太子爷喜欢就好。”
司马睿不再说话了。
他不傻，刚才那几口，他瞬间就吃出，连菜里的调料都是孙蓉蓉新制的。
这可能吗？她居然还有调制调料的能力？并且这些调料比原有的不知道好上了几千几百倍，极好的衬托出了食材原本的鲜香。
看孙蓉蓉的样子，是不肯说了。
也罢，他来这里，本来也不是和孙蓉蓉调论她新配制的调料的。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先上车，你收拾完了就过来。”
司马睿说完，也不等孙蓉蓉答应，拂袖而去，仿佛和孙蓉蓉待在一个空间有多么让他难以忍受，他巴不得早一点解脱一样。
稀罕！
孙蓉蓉看着司马睿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好像她有多想和他独处一室一样。
不要脸的男人，靠着女人才得以上位坐上皇位，发达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搞死对他有再造之恩的老婆全家。
简直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如此这般，两人各怀心事，等到真正坐上了马车，司马睿那边自然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孙蓉蓉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全程都偏着头看着窗外。
虽然已经见过无数次，但窗外的景色还是让孙蓉蓉心旷神怡，身心舒畅。
从前，她一直以为天空的颜色原本就是灰中带蓝，即便是晴天，只要天上有云朵，也总会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迷茫感。
没想到在纯天然无污染的书中世界，天空的颜色居然是这样的，湛蓝干净的简直像大海一样，孙蓉蓉怎么也看不够，一路上都把头仰得高高的，一脸痴迷的看着天空。
旁边，司马睿黑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似乎从闭目沉思中清醒了过来。
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孙蓉蓉。却一眼就望见了她脸上兴奋莫名，宛若初生婴儿般单纯喜悦的表情。
霎时间，什么东西撞进了司马睿的心房，司马睿皱了皱眉，眼神闪烁了一下，选择忽略这莫明而又突然的感觉。
“你看，天真蓝。”
觉察到司马睿正在注视她，孙蓉蓉猛地回头，和司马睿视线撞了个正着。
一个坦荡，明媚，春光灿烂，另一个则是幽深，静谧，如同结了冰的湖面，锐利而又阴暗的看不见底。
若是从前的孙蓉蓉，与司马睿视线交织，恐怕会直接兴奋激动到晕死过去，可现在的孙蓉蓉，仅仅是看了司马睿一眼，就又回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窗外的景色上。
反倒是司马睿，本不该对孙蓉蓉有注意的，视线却不知怎地，一直停留在孙蓉蓉如阳光般明媚的笑脸上。
孙蓉蓉原本以为，他们会直接走大殿去见司马均，就像电视电影上演的那种参拜一样。
不过，马车并没有从宫殿的正门进去，而是驶向了偏殿。
看来司马均并不准备在大殿上见他们，他这应该是属于摆家宴了。
这么一想，孙蓉蓉心里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若是在大殿上，被那么多看不惯孙恒的大臣们围绕着，少不了又有一番唇枪舌剑。
马车停下的时候，司马睿先下了车。
因为车身过高，他在下面朝着孙蓉蓉伸出了一只手，应该是要搀扶她的意思。
孙蓉蓉犹豫了一下，将白嫩的小手递给了他。
隔开正殿还老远，就听到了司马均爽朗而又中气十足的笑声：“哈哈哈，快进来，快进来，许多天没见，我一直都听人说，你长得越来越标志了。”
这？
孙蓉蓉皱了皱眉，如果她没记错，在原著里，司马均一开始是很反对她和司马睿的婚事的，怎么今天听来，他的声音里倒是充满了喜气，倒真像是一个为儿子觅得佳妇的寻常老翁。
孙蓉蓉没忘了规矩，隔着门便朝司马睿行了大礼：“圣上谬赞了，妾身惶恐。”
大门“哗啦”一声被里面的侍卫打开，虽然是家宴，门里面的侍卫却个个披甲戴剑，不见一丝松懈的样子。
司马均晕红着眼，衣衫也有些不整，孙蓉蓉赶忙错开了眼。
根据书中原来的描述，司马均自从被孙恒夺了实权，除了整日沉迷于酒色和赌博，对其它的事情兴趣都不大。
看样子，他应该是刚刚从哪个妃子的寝殿里走出来。
孙蓉蓉下意识往司马睿身后避了避，果不其然，随着司马均的靠近，扑鼻的酒气传了过来。
“来，都快成一家人了，还那么生分干什么，过来，坐！”
司马均伸手就来拉孙蓉蓉，他眼睛通红，醉眼朦胧的样子，哪里像是看着他儿子将来未过门的媳妇？
分明是一个男人打量女人的眼光，不，应该说，更像是品评货物的眼光。
司马均色眯眯的从上到下打量着孙蓉蓉，一双手也没闲着，不停的轻抚着孙蓉蓉羊脂白玉般的细嫩双手。
“我听睿儿说，聘礼已经下了，如此，你们两个人也该把日子定下来来，宫里也好久没有热闹过了。”
若换成寻常的女子，被司马均这么突然一把拉到身边，又上下左右到处乱摸，早就已经吓的花容失色，说不定现在都已经逃出去老远了。
但在孙蓉蓉看来，这不过都是些书中的人物，连真人都算不上是。
孙蓉蓉从容大方，脸色丝毫不变：“这样的大事，还是等我爹爹回了朝再做决定，我一个当女儿的，婚姻大事，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岂有自己拿主意的道理。”
一番话说的司马均眼神瞬间锐利的几分。
先前下人一直在谣传，孙蓉蓉变了，就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不光从容大度了许多，对司马睿的迷恋似乎也没有从前深了。
司马均本来一点都不相信，可随着谣言愈演愈烈，他也起了些疑心，这才故意摆家宴把孙蓉蓉请进了宫。
现在看来，下人们和探子传来的消息并非是空穴来风。
“怎么？你要是对着臭小子不满，可以告诉寡人，寡人自会为你做主。”
司马均虽然一开始不同意司马睿迎娶孙蓉蓉，但后来，时间一长，他就想明白了，在如今的形势下，和孙蓉蓉成婚，是司马睿最好的选择。
如此，司马睿方可以自保，甚至可以等到时机一举扳倒孙恒！
“陛下多虑了，小女子岂敢对太子不满，只不过正像小女子说的，婚姻大事，岂是为人儿女可以自作主张的？还是等我爹爹还朝再商量日子吧。”
孙蓉蓉全程都表现的既没有一丝惊喜，也没有一毫感动。
司马睿的视线一直落在她平静无澜，仿佛一潭死水般的脸上，若说她是刻意装的，任谁也不会相信。她也装的太像了。
第24章 进宫退婚 3
那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屑，眼神中折射出来的淡然，分明是在告诉他，以及司马均，她是真心不急着和他成婚。
然而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因为一次昏迷，就让她彻底想通，放弃他了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司马睿冷不丁开了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冰冷淡漠，好像这桩婚事，他也不见得有多上心的样子，可他说出来的话语，却和他的语气完全相反。
他说：“你若有不满，我可以让柔儿她们先搬出东宫。”
这话让孙蓉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哦？他就是这么理解的？
他还真以为她是嫉妒，闹别扭，使小性子所以才不想和他成婚？
老实说，不要说是区区一个柔儿，就是几百几千个，她也无所谓，谁管他将来是不是会娶了全书的女人！
“不必，太子倒是提醒了妾身，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柔姑娘放在东宫，似乎有些不妥，不如太子挑个良辰吉日，早点纳柔姑娘过门吧。”
孙蓉蓉这一番话，让司马均和司马睿顿时脸上都起了一丝变化。
司马均老辣深邃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抹精光，他就像打探着什么似的，锐利而又深沉的看着孙蓉蓉。
她不像是在说假话，当了这么多年大周的皇帝，底下的人对着他的时候，说的话是真是假，司马均自认自己还是有这个辨别能力的。
司马睿的眼神也是一变，锐利森冷的感觉从他深不见底的黑眸迅速划过。
孙蓉蓉的变化，他不是没有感觉到，所以他今天才会带她进宫，为的就是把两人的婚事尽早定下来。
可，看起来，还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孙蓉蓉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就答应嫁给他的意思。
“你真的不介意？”
沉默了半响，司马睿看向孙蓉蓉，眼神幽黑，仿佛探究着什么的问。
“妾身无妨，即便太子爷想多纳几个，也是无妨的。”
孙蓉蓉直视着司马睿，眼神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逃避和怯意。
不管她怎么躲，怎么逃，该来的日子还是一样到了，就比如这次进宫谢恩。
然而她绝对不能让剧情朝着书中原来的方向进行，今日答应了司马睿的求娶，明日相府人人人头落地，鸡犬不留就在眼前了。
两人互相对视着，一个眼神清澈坚定，另一个则是深不见底，难以窥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和我的婚事了。”
沉吟了半晌，司马睿笑了，微笑时的他，扯动了唇角刚毅而又坚韧的线条，显得没有往日那么淡漠冰冷，反而有了一丝阴森的感觉。
“我已经说过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我自己能做决定的。”
“你之前哭着求着让孙恒答应我两的婚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哭着求着，我爹也没有答应，所以更要慎重。”
“你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孙蓉蓉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司马睿会把话挑明到这个份上。
他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今天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倒是想得美！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若要点头答应嫁给你，除非等到下辈子！”
一怒之下，孙蓉蓉索性把话挑明了。
“你就不怕，你的下辈子来的太快，你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司马睿也不再和孙蓉蓉绕圈子了，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司马睿的眼神幽暗冰冷，暗藏杀机，四周又到处都是司马氏手下的兵士，刀锋般的戾气从四面八方朝着孙蓉蓉渗透了过来。
不过，孙蓉蓉一点儿也不怕他们。
换做从前那个孙蓉蓉，哪怕是任何一个不知道剧情走向的人，都会心慌，都会战栗，唯独当下的孙蓉蓉不会。
因为，毕竟，她可是开了上帝视角的人。
“哦，太子的意思是，若我今天不答应这桩婚事，极有可能没有办法活着走出这皇宫了？”
这话说的，连孙蓉蓉自己都想发笑。
她看着司马睿，眼神清澈坦荡，一片宁静，当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和退缩。
“那就来吧。”
孙蓉蓉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要杀便杀，用不着在那里净摆些花架子，我等着你们呢。”
司马睿会对她动手吗？